五更三點，太極宮正門承天門的城樓上，第一聲報曉鼓敲響，各條大街上的報曉鼓依次跟進。

鼓聲一波一波向外傳開，京城大門，皇宮大門，里坊大門……都依次開啟，新的一天在報曉鼓的催促下匆匆開啟。

唐笙在一陣陣的報曉鼓聲中清醒過來，他坐起身，揉揉被長凳折騰得酸痛的後頸，還有些惺忪的視線在屋內隨意轉悠，略過燃盡的蠟燭，落在床頭長凳上。

陶碗被動過。

他坐起身，走到床前。

秦准躺在床上，半張臉埋在被中，呼吸平穩綿長，正在熟睡。

粥和蒸蛋羹都不見了蹤影，兩個碗里什麼也沒剩下，被人吃得幹幹凈凈。

唐笙禁不住微微彎起眉眼，又望了眼秦准，心道到底還是個孩子。

他伸著懶腰走到木箱前，打開上面的布包，從裡面取出一身有些舊但洗得幹凈的外衫，換下了自己身上這件嫁衣。

初春的早晨依然寒冷，絲毫沒有沾染到屬於春天的溫暖氣息，換上薄外衫的唐笙忍不住在早晨的涼意里打了個冷戰。

外面天還未亮，只有東天邊隱約有一絲紅光，仔細眺望，還能捕捉到啟明星的蹤跡。

唐笙腦袋裡藏著不少困頓，但他沒有躺回去繼續睡，今天他要先去換銀錢，然後再去進行大採購。

坊內當然也有街市，生活用品不用跑那麼遠，但唐笙準備去趟東市，那裡相當於現代的大型商業圈，可以買的東西和種類都更多。

他現在所在的新昌坊細算起來離東市不近也不遠，可他出門沒車沒馬，全靠兩條腿發力，想要買好東西在宵禁前歸來，還是早些走的好。

移開廚房角落水缸上的木板，唐笙用葫蘆瓢舀水簡單洗漱一番，冰涼的水撲在臉上，一下子驅趕走了所有的瞌睡蟲，頓時整個人由內到外的清醒過來。

郭順上了年紀，本就睡眠不多，第一陣報曉鼓時就已經醒來，報曉鼓停歇後，廚房的動靜驅使他起床。

見到打理完畢的唐笙，郭順大驚，趕忙上前：「三郎君起這麼早，老奴趕緊給您備早食。」

家中只有他帶過來的一袋米和一袋麵粉，做餅子已來不及，郭順備的早食定然又是和昨晚一樣的白粥。

唐笙想吃點其它的。

他拒絕道：「不必，等我片刻。」

他回了趟正屋，先將兩個陶碗挪走放進廚房，接著取出放在木箱中的簪子與耳墜。

精緻華麗的首飾晃花了郭順的眼，離了東宮以後，他許久沒看見這般漂亮的飾品。

見郭順視線落在自己手中，唐笙隨口道：「這是姨娘留給我的東西。」

這些東西的來歷郭順定然不會問他這個主人，但屋子裡有個脾氣陰晴不定的太子殿下，還是多少過個明路，何姨娘究竟有沒有私下留東西給他，唐家人也不清楚，這個來處他用的毫無擔憂。

郭順帶路，兩人先去了新昌坊坊口的櫃坊，櫃坊剛剛開門，夥計正站在門口打著哈欠移開門板，見唐笙過來，立即斂了瞌睡，露出笑臉。

唐笙遞出手中簪子與耳墜，要將它們死當。

櫃坊夥計拿到後頭去，不多時出來道：「這兩樣物什都樣式不錯，做工精緻，總共可以典當六兩銀子，這位郎君您看如何？」

對方給出的價格在唐笙的心理價位上。

他當然可以拿出更好更精緻的首飾，可以換到更多的。可太好的品質不是一個姨娘用的起的，超出這個時代的做工也無法解釋。

六兩銀子聽著少，用起來並不少，實在不夠，他從木箱子還可以再「取出」幾樣首飾來，沒人知道那木箱里姨娘給他留下的「嫁妝」究竟還有多少。

兩方簽了死當紙契，唐笙得了六貫銅錢，總共六千枚，拎著分量不輕。

不過也沒法子，這個時代礦石開採效率本就不高，朝廷又控制銀的用量，銀子這種玩意也就大商戶和官宦人家能摸到，平頭百姓來去懷裡還是揣著銅板。

用布裹好，先將六貫銅錢帶回家放好，唐笙取了數十枚，帶著郭順去坊口的早食鋪子尋點熱乎的吃食。

在燒餅攤子買了幾塊金黃酥亮的芝麻胡餅，坐在早食鋪子里要了一碗熱乎乎的湯餅，加了點醋，酸溜溜的更香。

唐笙吃了一塊餅子，一碗湯餅，胃裡有了暖和的東西，四肢都暖洋洋起來。

郭順戰戰兢兢再三拒絕，最終還在唐笙的命令下和他坐在了一張桌上，不過縮在桌角，屁股只沾了矮凳一角，三兩口就將碗中湯餅吃完。

吃完後郭順取出出門時三郎君命他捎上的陶碗，用自家的陶碗又裝了一碗湯餅，兩人進食完畢回到家中，湯餅熱在釜上，油紙包裹的胡餅也貼著釜邊擺放，沾沾灶里的溫度，防止冷掉。

唐笙用布包了三貫銅錢抱在懷裡，預備出門去東市進行今天的大採購行動，郭順想與他同去，被他拒絕：「不能留太子殿下一人，你需得留下來照看他。」

郭順只得點頭。

臨行前，唐笙又關照了一句：「太子殿下若醒來，別忘將灶上的吃食端給他，讓他趁熱吃。」

郭順想起太子殿下如今脾氣，一時有些遲疑，但很快反應過來，照顧殿下本就是他應當做的，之前不也是他一人在做，怎的今天突然就希望三郎君能幫忙。

他趕忙垂頭應下。

唐笙揣好布包，走出新昌坊坊門，沿著昨日郭順所說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去。

京城建得四四方方，所有道路橫平豎直，找准了方向一直走下去，壓根不可能走錯。

走了一段路，唐笙放慢步伐微微喘氣，顛了顛懷中布包，有些無奈。

這具身體比他想的還要虛弱，走了也沒多久，竟開始腿軟腰酸。

這樣走走停停，不時尋一處可曬太陽之地歇息片刻，路中攔了一位老丈問路確認自己沒走錯方向，終於，在第二陣報曉鼓響起時就出門的唐笙，一直走到巳時中，到了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