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還是九年義務教育階段，一切還很寬鬆。他和她都已是初三學生，在一個班，又是一個村上的。每次開學後，他們的成績都會被村裡人毫不留情地拿過來比較。那真的是天壤之別，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她每學期都能捧著一張三好生回家，而他只是空手而歸。儘管這樣，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和他依舊玩得開心，玩得要好。

中考後，他的分數實在是少的可憐，對於這樣的成績，他一點都不意外。因為他自己也不想讀了。她勸過他很多次，可是沒有用。有一次，她哭著問他，為什麼你要變成這樣？你以前很好的，有什麼困難克服不了。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可以再來一年，一定可以的。我們一定行的。他搖搖頭，隨父母外出打工了。

臨別時，他送了她一罐星星。每個星星里都有他的小語。溪，你一定能考上大學的。罐子里還留了一張紙條，他對她說的話。溪，我會永遠記得你，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時光，我不會忘記的。你永遠是我心裡那個最好的女孩。

他走了，她也走了。他們各自離開了曾經一起相處的地方。為了生活，為了夢想，為了一些不能言說的事情。

他們註定是要分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方式，那麼在她認為她活著，或者說她存在就是為了他那句話。

溪，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學的。

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至少現在，這一刻，她篤定了。

早聽說，高中很苦很苦，可她一點都沒有覺得。她在學校很用功地學習。有時候很煩惱，她便會拿出罐子里的星星來看，一邊看一邊想著他的話。

溪，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學的。

好多次，她都夢到放學後，和他手牽手走在夜晚的路燈下，他們的影子被燈光拉短又拉長。

每月，她都會收到他寄來的明信片。小小的，她心裡暖暖的。因為裡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他親手寫的。對她來說，無比珍貴。

每次收到明信片之後，她便會寫信給他，給他講講自己在學校里的事情，說她想他。

這樣的時光，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一年後，她上高二了。高二的一整年，她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東西。哪怕是曾經那張小小的明信片。由於學習緊張，她漸漸忘了什麼。每天埋頭做試卷，同學都說她在死學。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變得好衰，可是能怎麼樣？

高三就意味著要衝刺，高三就意味著要拼搏，高三就意味著要奮戰。不論是為了他那句話，還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她都一定要考上大學，因為考上大學，她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高二學期末，她從母親口中聽到了他的消息，他要結婚了。

要是在上學期間就好了，那樣她就有固定的理由不去了。可偏偏是放假後的日子。

那天，他沖她笑，她也笑，傻笑。桌上，他敬她酒：姑，我敬你一杯。

她端著飲料杯，望著他一飲而盡。

應該很舒服吧。她的腦海中閃著這句話。可自己呢，學生，不能喝酒，不能暢飲。只能喝甜甜的飲料，怎麼喝都是甜的，苦不起來。

飯後，她將那罐星星和明信片都歸還了。

他笑笑說，謝謝你還收的那麼好。

他的笑依舊好看，淺淺的酒窩，微勾的唇角。加上剛才喝的酒，臉色紅的像晚霞映紅的雲彩。

可望而不可及。她想。

不客氣。她沒想到自己會說這樣的話，還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我想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她轉身又轉過身，然後笑道，再見！

再見，也許永遠不會再見！這是她對從前說的再見，是對他的愛的再見，也是對他這個人的再見。

嗯，再見！他也禮貌客氣地回應她。

可她不想聽，她寧願他什麼也不要說。

我怕你傷心，所以先轉身，只留下簡單的背影。她忘了是從哪裡看來的了。不過，這一刻很適合她。

迎著風，流著淚。她的腦海一遍又一遍地閃著他的笑容。以前的，現在的，交替不停。

年少的夢突然被驚醒，她想到他叫她姑姑，雖然他們同齡，雖然他們隔著好多代，雖然他們並無血緣關係，可是族譜里的輩份不能亂，他們還要在這個村裡住著。

她的胸口突然悶的很，都說心碎一旦到了極限，任多少歲月也癒合不完全。那一刻，她回頭看見站在原地沒有走的他，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兩人遠遠看著，她終是不忍的。這一次，她直接走出了他的視線。

後來，她上了大學，留在了城市，沒有再回來。

這一場舊事，似夜間悄無聲息落下的細雨，天亮之後，開門的人只見到早已升起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