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擱在桌面上，很多條未讀消息，大同小異的祝福。

晏今宵穿著樣式最簡單的襯衣，西裝外套一進門就被他脫掉放在衣架上。

他微微仰起頭，手指勾住黑色的領帶結，輕輕一扯鬆開了領帶，這是他作為gear的教官第一次獨自執行任務，系黑色領帶純粹是因為這是程叔送給他的。

骨肉均亭的指尖靈巧地解開脖子上第一顆扣子。

今天也正好是他十九歲生日，以往這個時候，程叔都會在他身邊。

晏今宵繼續解開第二顆扣子，哪怕你不來，說一句生日快樂也好啊。

手機里滿屏的祝福，獨獨缺少了那個人的。

熱水沖洗掉身上的灰塵汗液，他的第一個客戶是沙特來的不知第幾位王子，為了這第一單任務，三天不眠不休，除了水，沒有進食任何食物，這在訓練中早已成了家常便飯，他一點也不餓，甚至不困。

他把水溫調低，冰冷的水嘩啦啦的流過背脊，從頭頂的皮膚一直滾到小腿，被眼皮半遮住的眸珠里冷肅凜冽。

「……324天了。」晏今宵聲音微啞。

「程叔已經走了324天……」他低垂的眸子刻著老樹一樣幹枯的陰影。

你的逃離，竟是源於我自作多情的愛。

晏今宵吃了一顆藥，確保自己容狀得體，才下樓去了主樓。

晚餐依舊是中式，豐盛，但也平平無奇，蛋糕上灑著金粉勾勒的字體。

「許個願吧。」顧青藍道。

晏今宵沉默了半晌：「明年再許吧。」他怕願望太多，就不靈驗了。

顧青藍和晏先生相視一眼，難免惆悵。

明明知道父親沒有味覺，晏今宵還是特意切了最大的一塊給晏先生，也就在這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宣洩一下不滿的心情。

為著一年前讓程欽去馬賽的事情——晏今宵本來是不怪罪於父親的，但在這特殊的日子裡，不知為何這無言的罪名竟如此難以下咽，莫名其妙。

晏先生笑了笑，反而有些愜意，他明白兒子的痛苦，就好像多年前顧青藍的不告而別一樣，事實上從小到大，晏今宵的通情達理都讓晏先生感到吃驚，他以為程欽的離去會讓晏今宵大鬧一場，然而晏今宵只是平常模樣。

正因如此，在這一年裡，兩位父親時常為晏今宵的狀態而擔憂。

直到前幾個月，一位心理疾病專家的朋友提醒他，晏今宵似乎在吃抑制精神疾病的藥物，為了這事，顧青藍更加擔心，可是晏今宵一直都是安靜沉默，上進努力的樣子，他表現得那麼優秀，誰又忍心去質疑。

現在兒子會選擇埋怨，晏先生哪能不欣慰，雖然沒有味覺，倒比有味覺的滋味好得多。

顧青藍雖然也高興，可是也不能容許自家兒子欺負晏先生，窩心道：「晏先生，快嘗嘗吧，我特意訂的奶油少的，這蛋糕好多東西，第一層是酥糖混合土豆碎末，第二層是牛肉鬆，還有奶酥紅豆沙，第三層是水果幹，最後才是芝士乳酪，鹹香的。」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晏先生看著自家媳婦又饞又可愛的樣子，舀了一勺蛋糕送到他嘴邊，一手在下面接著：「吃吧。」

顧青藍一大口全吃光了：「好香。」

晏先生用布擦掉他嘴角的奶油：「乖。」

顧青藍滿眼皆是晏先生，亮晶晶的風光無限。

兩個老夫老夫完全不顧自家兒子心情不佳，大肆撒狗糧。

「世界上任何一條狗的死，都不是無緣無故的。」晏今宵幽怨道。

顧青藍睜著疑惑的眼睛，叼著勺子不明所以。

晏先生用桌上的布巾擦過手，笑了。

日落山莊外，一輛車隱藏在荊棘叢中，程欽坐在車裡，看見山莊內燈火通明，小難忘這個時候一定跟著顧青藍他們在過生日吧。

——小難忘，生日快樂！

又刪掉了。

——晏今宵，生日快樂！

還是刪掉了。

程欽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為了解氣，又捶起自己腦袋。

在副駕駛上放著一個盒子，是早就為晏今宵準備的十九歲生日禮物。

小難忘，別生我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