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

大年三十晚

潔白的雪花漫天飛舞，人們處在一片歡聲笑語，慶賀著新的一年即將來到，到處都洋溢著福祉的笑容。在離這條街不遠的地方有一家私人醫院，安安靜靜的，與這過年的氣氛格格不入。

私立醫院頂樓，一位穿著病號服的瘦弱青年坐在天台上，他的雙腿懸空在空中，上半身完全沒有任何支撐，還時不時隨著風流而擺動，被風吹動的袖子露出裡面細的可怕的手臂，隱約可見深褐色的疤痕，青年眉眼如畫，臉上全是病態的白。

他就那麼大刺刺的坐在那裡，好似一點都不害怕。

青年的嘴唇稍稍張開，嘶啞的嗓子唱著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兒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這是哥哥教他的，教他的第一首歌。

他每唱一句就好像用盡畢生力氣，很痛苦，唱一句停一下。他的聲音很難聽，就像承受不住的破舊風箱發出嘶啞凄慘的「喝喝」聲，讓人毛骨悚然，烏鴉聽了都自愧不如。

青年長得很美，可能這個詞語不應該用在男人身上，但對於這個人，除了美，沒有什麼詞語能配得上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丑的可怕的雙手，青年的雙手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甚至有一些口子還在涓涓流血， 青年停止歌唱，看著雙手若有所思，他試著抬起胳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每失敗一次，青年眼裡的光就一次次黯淡，直至變得無神。

「啊……啊……」

類似於受傷小獸瀕臨絕境不死心的吼叫，青年的臉上流下大顆大顆淚珠。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就是這一雙手了，這雙手給他帶來了名譽，財富，鮮花和掌聲，同樣給他也帶來了數不清的流言蜚語。

他恨啊！

他恨！他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他恨！他為什麼要生活在這個家庭里！

他恨！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

他恨！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被一棒子打死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他做了什麼?不被原諒?不被信任?曾經最信任的哥哥卻給予他最重一擊，折斷他的羽翼，讓他痛苦的活在無限陰影之中。

青年猛的彎腰咬上手掌，可他感受不到一丁點疼痛，哪怕一丁點都沒有，血淚混合在一起，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兒，青年用力之狠，竟是在手掌上硬生生叼下一塊血肉！

這雙手……是真的廢了……

「小夕！」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身後，名字叫做小夕的青年渾身顫抖著，又來了……又來了……他又來了！

就不能放過我嗎！

林厲內心害怕極了，他的小夕……此時坐在醫院天台上，發瘋般的咬著他自己的手掌。

「小夕……你聽我說……你先別激動……聽哥的話……乖乖下來好不好……」

「我……為什麼要下來?」

林厲因為林夕的無動於衷感到十分煩躁，說話的語氣不經意加重起來「下來！有什麼話我們不能好好商量，你非要這樣逼我嗎！」

林夕睜著一雙無神的瞳孔，答非所問，直瞪瞪看著他，說了一句讓旁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商量……那你……有給過我解釋的機會嗎?」

林厲也不知道說什麼，他知道錯了，所以在儘力補償他不是嗎?把他接到最好的醫院，用盡一切辦法治療，他這……不是在懺悔嗎?

一時之間，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冰涼的雪花飄落在林夕的臉上，這也將他的思緒稍稍拉回一些。

「哥……下雪了……」

林厲的眼眶有些濕潤，多久了……他都沒有聽到這一句「哥」

「這裡……是我能找到的最高的地方了……你看……他是不是離天堂很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

林厲聽完後，怔怔的望著夜色。

一直以來……都是他錯了……他不信任小夕……還將他……將他傷的不人不鬼……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錯了……

「我想爸媽了……」

林厲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夕，似是想到什麼，著急的大步向前，「什麼爸媽！咱爸媽不是早上剛剛看過你嗎！」

林厲的這番動作把林夕嚇得不輕，他下意識的後退，把頭塞進膝蓋里，減小存在感。悶聲回答林厲的質問:「那不是我爸媽……他們是你爸媽……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的爸媽……十八年前就死了……」

「小夕，你別激動，是想伯父伯母了?我那裡還有他們的合影，你先下來，我拿給你看。」

因為林夕無意識的後退，他的整顆心臟都像是被緊緊攥著，痛苦不堪，這種疼痛……恐怕還沒小夕當時一半疼吧。

「我不要照片！」

林夕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雙眼通紅，喘著粗氣，像是火藥桶一般，一點就炸。

「我想去找他們，不聞不問把我撇下十八年，讓我一直生活在別人家庭里，好過分啊。」

「小夕……他們死了……」

聞言林夕揚起一張笑臉，那笑容看起來是如此的天真爛漫，卻又夾雜著幾分凄楚。

「是啊……他們死了……所以我才會生活在你的家裡……把你當做最親愛的哥哥……孝順著你的父母……但我……一直都是一個外人……踏不進去你們的生活……僅僅只是逾越了那麼一小步……就毀掉我身邊的一切……讓我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林厲心臟發緊，「不是的……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小夕……我最愛的小夕啊……」

「最愛?」

聽到這裡，林夕忽然直立站起，雙眼中流落出無比恐懼的神色，「最愛！你的最愛就是折斷愛人的雙手！你的最愛就是將他囚禁籠里不斷折磨！你的最愛就是看著他現在每天活在病痛之上不得安樂！林厲……這就是你的最愛?」

底下的林厲沉默不語，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林夕的問題，因為……這些事情……他都做過……

林夕趁著林厲失神的空擋，轉身望著底下萬家燈火。

今天一過……就是新年啊……

真好……

青年縱身一躍跳下，林厲驚慌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跑到天台跟前，他看著……他的弟弟……他最愛的人……猶如解脫一般微笑著朝他動動嘴唇，下一秒他就聽到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和尖叫和濺起的一攤血肉。

那一剎那，他什麼都聽不到了，沒有煩躁的呵斥聲，沒有那些董事虛偽的奉承，沒有了，他什麼都沒有了。

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啊！」

林厲發出痛苦的吼聲，他還是看見了，他看到林夕動的嘴型是什麼，林夕在說……

「哥……帶我回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