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安景歇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從池子里爬出來的了，他昏昏沉沉的，心裡彷彿缺了一塊，空蕩盪的，悵然若失。

他不敢去想，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少年，在發現自己被騙了那麼多年後，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可他又覺得自己好無辜，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也從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為什麼還會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沒辦法去恨別人，同時也在可憐自己……說起來，未免也太過矛盾。

他抱著腿坐在床上，目光空蕩盪的。

夜瓊光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在安景歇的事情上，他好像就沒一件做對過。

「你又怎麼了？」他試探著開口問道。

安景歇沉默了很久，在對方以為不會得到回應時，才緩緩開口道：「夜瓊光，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嗯？」夜瓊光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種話，腦子裡一片空白。

說實在的，他對安景歇的感情向來很混淆，一方面是喜歡，年少竹馬之交，另一方面又因其是仇人之子而不得不去對立，兩者交織在一起搞的他很混亂。

但他其實是明白的，安景歇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說是無辜至極。可靜安侯當年滅他全門時，又何曾想過有多少人是無辜的？

所以，他殺了那聽信讒言的昏君，又誅了靜安侯滿門，結果又因為私情始終不忍心對安景歇下手。不能真正做到麻木不仁，又放不下血海深仇，這樣的他又是何其卑劣？

「我不知道……」夜瓊光皺眉道：「但我其實並不恨你，也不怨你。」

安景歇抬頭看他，追問道：「那是什麼？」

夜瓊光嘴唇抖了抖，沉吟片刻，終於還是近乎自暴自棄道：「大概……是遷怒吧。」

兩人的目光忽然對上，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迷茫與矛盾。

安景歇最先偏過視線，低聲喃喃道：「我也不恨你，可是我也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夜瓊光無言以對，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什麼都不去想的話，很多事情也會自己跑來妨礙，吵的我不得安寧。」安景歇抓了抓頭髮，神情痛苦的看著掌間的白髮，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安實，已經快要發瘋了。

夜瓊光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難安，這種狀況在他復仇成功後也絲毫沒有緩解，他更絕望，更痛苦，可就是無計可施。

「別把自己逼瘋了。」他拍了拍對方瘦削的肩膀，嘆息道：「這樣沒有用的，你冷靜一點。」

安景歇抱著身子，惴惴不安：「我受不了了……」

「總有一天會適應的，雖然我沒有立場說這句話。」夜瓊光揉著眉心，疲憊不堪的感覺更加洶湧的蓋了上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身心俱疲到很難再分出心力來安撫他人。

「先睡一覺吧，醒來就會覺得好多了。」

夜瓊光哄著人躺下，又替他蓋好被子，輕聲道：「睡吧，等你睡著，我也要走了。」

看著安景歇睡著後，夜瓊光抖了抖衣衫，躊躇片刻還是又回了書房。

門口打瞌睡的小宮人見到他大半夜的復返連忙抖擻精神，將門打開，燈燭點燃，將人迎了進來。

夜瓊光回到位上，先是飲了一口濃茶，便打開了先前沒辦完的奏摺，提筆勾畫。

一旁的小宮還是頭一回見這麼盡職刻苦的君主，都這麼晚了居然還挑燈批文，而且還一連數日幾乎夜夜如此，簡直是百年不遇的賢君啊……

不過對於夜瓊光而言，就算要他休息也很難睡的安穩，倒不如省下時間來幹正事。

待到這一摞批完，外面天都快亮了。夜瓊光熬的頭腦發昏，正要喝杯熱茶歇息一會兒，成堆的奏摺就又被送了上來。

「嘖，要是打請安和廢話的摺子撇掉，不知能清減多少。」夜瓊光捏了捏眉心，感覺疲憊都已經積到頭頂了，結果不等多久還要上朝，上過早朝後，他還約了大臣議事……

這一整天的行程都排滿了，緊的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