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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百靈 作者:四点点 字數:5813 更新時間:2021-02-09 09:21:23
所以?這是吵架嗎?
白不野看著宋聞言頭也不回的離去,然後又聽到了他咚咚咚的下樓聲,猜想著他大概找了個什麼地方生氣去了。
可是到底為什麼會生氣啊?
白不野也想不通,難道就因為剛剛自己自作主張跑了進去,騙了他?
還是因為什麼?
白不野也實在想不出來了,他蹲在夏添房間的門口,然後靜靜地聽著宋聞言的腳步聲,果然這一種老房子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你可以透過老舊木板的「吱吱呀呀」來判斷那個獨自生悶氣的人到底有沒有出門。
白不野聽了半天,就差一點把耳朵探到了地板上聽,聽了半天也沒聽到鐵門拉起來的聲音,也沒有聽到啊靈力大作的聲音,才能在心裡斷定宋聞言估計是自己去了一樓的店裡生悶氣。
但是這個生氣的理由也未免有些太好笑了。
白不野極其幹脆的回了夏添的房間,然後開始悶頭打掃。這一個房間本來是要騰出來宋聞言住的,但是夏添在回去之前還不知道他回不來了這件事,於是那一堆又一堆的雜物都這麼直接放在房間裡面。
房間裡面雖然沒有剛剛水靈留下的水漬,但是卻到處都是灰塵,就連那個金色鯉魚所在的石頭魚缸都落滿了灰塵。
這就這樣的破環境,也難怪那鯉魚想要躍龍門逃出生天。
白不野在樓上勤勤懇懇地打掃著房間,一邊打掃一邊誇獎著自己能幹脾氣好。
原先在白家的時候,全家的家務也都是白不野來做的,而白固存和夏添那兩個糟老頭子,除了在嗑瓜子的時候注意了一點沒有把瓜子殼磕到地上之外,從來沒有幫過白不野做過任何的家務。
但是白不野這個人又有一些潔癖作祟,雖然沒有那麼嚴重,但是看到房間亂就會煩,就必須要好好打掃幹凈了,否則到了晚上午夜夢回腦子裡面還都是沒有打掃幹凈的地方,睡都睡不著。
雖然有這一方面的強迫症,對於白不野來說他還是很享受打掃的過程的,那一種把一個凌亂的地方變成嶄新的感覺他太喜歡了,就和期末考試考了第一名還要被老師念出來表揚的那一種幼稚的開心。
白不野擼起袖子,就開始搬著眼前的那一個超大的石頭魚缸,但是就和白不野在三個月前瞪著眼睛質問夏添的時候一樣,白不野現在就瞪著石頭魚缸,問自己,「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搬進來的?!」它比門都要寬啊!這到底是怎麼搬進來的?!
算了。白不野搖搖頭,索性跨過這個礙眼的魚缸,先整理一下其他的東西,這個魚缸到時候問一下夏添怎麼處置,打不了就敲碎了丟掉,或者用符咒處理掉。
但是這個答案很模糊,正在辛勤的搬著那一堆堆古書的白不野心中莫名的雜亂不堪,他甚至都不想去和夏添報告一番就想直接暴力的把那破魚缸給砸碎了。
「重死了!」
白不野喘著粗氣,然後幹脆把那一疊厚厚的古書扔到了一邊,夏添這個小房間沒有窗戶,外面的風吹不進來,即便是在秋天的晚上,白不野也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涼意,只覺得煩躁的要死,有什麼東西就堵在他的心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好把火氣轉移到了夏添的那個倒霉魚缸,一腳踹過去,「咚」地一聲震耳欲聾,使得白不野更加煩躁了,他罵了一聲,然後就伸回了腿。
原因不是因為他想到了夏添,而是因為他剛剛的那一腳也使得二樓的地板震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到了宋聞言可能已經在樓下休息了,所以他才作罷,放過了夏添的那個倒霉魚缸。
有時候無法控制脾氣,但是依舊是別人優先,這是白不野給自己的一個評價,但是是負面的評價。
因為他好像從小都是一個利他主義者,這並不是什麼好詞,也不會讓人獲得怎麼稱讚,就像是他每一次在家裡做飯,就算是自己不想做自己真的很煩躁很生氣,就算是已經很累了,但還是會去想一下,白固存的胃不好,不能不吃飯,然後自己和自己妥協,滾去廚房做飯。
這一種一直委屈自己的做法,好像也大大的減少了自己和別人吵架的次數,除非是那一種實在是忍不住的生氣,白不野幾乎是每一次都在讓步,甚至都在自我反省。
就像是剛剛宋聞言和他吵架,他的心底確實是覺得很委屈,他覺得「傻x,我明明是怕你受傷我才衝上去的,我為你好你怎麼還不領情?」,但是這一種委屈卻一閃而過,緊接著委屈而來的是「宋聞言是為了我好才這樣的,他也是好心還是不要生氣的好。」
就是在這一種不斷勸說的過程中,原本還只有一個黃豆那麼一丁點大的委屈開始無限放大。
而這一種委屈白不野通常會選擇自己去消化,因為他覺得這樣的委屈和牽連出來的矛盾太過於幼稚了,所以也沒臉說出來,也不想去說出真實的想法。
說到底,白不野有些精疲力盡的靠在夏添房間的書架上面,心裡有些暗淡,自己長這麼大了也不過是一個變扭的人。
這麼想著,他又將頭稍微用了點力氣靠在了書架上面,結果沒有發出什麼實質性的聲響,反而是震落了好多的灰塵,白不野的鼻子一癢,然後狠狠的打了一個超級大聲的噴嚏。
鼻炎的感覺在隱隱作祟,白不野有些頭昏腦脹,於是下意識的用雙手遮住了鼻子,充當起一個人造的口罩,在手掌覆蓋上來之後,白不野有些冰涼的鼻尖感受到了淺淺的溫度,還有自己掌心的味道。
那味道其實並不是很好聞,因為他才剛剛做了一些簡單的打掃,都是一些不好聞的灰塵味,而白不野卻在這灰塵味之中,莫名的想到了宋聞言。
剛剛上樓的時候,他替自己遮住了鼻子,擋住了那些無孔不入的灰塵,他的手心又是什麼味道呢,可是白不野已經想不起來了,是啊,剛剛那個場景太危急了啊。
白不野側著頭,然後嘆了一口氣,好像自己又一次再給自己找借口了。
夏添房間裡面的東西太多了,而且都很倒霉,都碰上了白不野心情很差的時候,所以解決的辦法就是,白不野掏出手機給遠在鄉下的夏添發了一個簡訊,「你屋子裡的垃圾我替你扔了。」
帶著一些不可名狀的怨氣。
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也就這樣吧,一整天下來白不野也累的夠嗆,所以幹脆直接放棄了打掃夏添房間的想法,也不想再去管那個生悶氣的狼靈,索性自己一個人回房間睡覺了。
等第二天再給宋聞言賠禮道歉吧。
白不野這麼想著,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裡面依舊是原先那個樣子,本來坐北朝南的最好方向被他用一大塊厚實的黑色窗簾擋住了,不僅僅是白天沒有光線,就連晚上外面的路燈都照不進來。
眼前是一片的黑暗,白不野習慣性的摸索著燈,「咔噠」一下就打開了卧室的燈,而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光禿禿的床墊,被他看到了自己灰藍色的被子,被子還鼓起來了一塊,裡面躺著一個人。
似乎是白不野站在門口停頓了太久,一心想要再生氣一會兒的宋聞言自己憋不住腳,於是白不野看到了從自己的被子裡面探出來了一個全部都是頭髮的頭,在極其密集的頭髮下面傳來了一句話,「你好臟,快去洗澡。」
然後那一顆頭又重新埋進了被子,一聲不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白不野家進了一個女鬼,而白不野看著眼前被子中間的那一個長長的隆起,還有那隨便散在床鋪上的頭髮,又一次想起了宋聞言還是西紅柿的那個一個尷尬的脫毛夜晚,他也是這麼當著縮頭烏龜的。
一時之間竟然有一些哭笑不得。
房間里的浴室還殘存著一些水汽,宋聞言在白不野回來之前就已經洗過澡了,只不過應該只是單純的沖洗了一下,因為白不野端端正正擺放在一旁的沐浴乳上面沒有一絲絲的水滴。
就像宋聞言自己說的,他不需要那麼多的東西,之前幫他處理傷口而洗澡也是因為白不野自顧自的把沐浴乳打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那麼長的頭髮不好打理也不行,於是白不野將下午才從超市裡買來的護髮素擺在了自己常用的那個沐浴乳旁邊。
他渾然不知自己在做著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時候,那一陣莫名其妙的委屈和生氣已經消失了。
花灑在不斷的釋放著熱水,白不野隨意的擠了一把沐浴乳抹在了頭頂,隨意的沖洗了一下,他才出來。鏡子裡面是一張有一些憔悴的臉,白不野看著自己下巴上面淡淡的鬍鬚有些難受,本來這些新冒出來的鬍鬚是最難處理的,但是白不野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剃鬚刀冰涼的刀鋒貼在了白不野有些尖的下巴上,浸沒在了細膩的泡沫之中,白不野看著自己的下巴就像是貼上了一大團的棉花,心中卻莫名的想到了宋聞言的本體,那一身光亮潔白的狼毛,他也會長鬍子嗎?
「嘶。」
白不野嘖了一聲,感受到了下巴的微痛,果然剛剛冒出頭的鬍渣還是不要隨便剃得比較好。
一直等到白不野出浴室,宋聞言已經從被子裡面翻了出來,正盤腿坐在白不野的床鋪上,佔據了床鋪的正中心,甚至還有一些反客為主的架子。
白不野看著宋聞言的臉,上面好像已經無法捕捉到「生氣」的神情,於是白不野在那一瞬間就把剛剛發生的事情拋在了腦後,從衣櫃裡面扯出了自己的睡衣套在了身上,又蹲下去掏著另一床棉被,今晚大概是要在夏添的破床上湊合一晚了。
「你過來,我有事情要和你說。」宋聞言淡淡的開口,然後包裹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扯開,露出了一個藍色條橫睡衣,那是白不野自己的睡衣。
「過來,坐下來。」宋聞言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白不野坐到自己的身邊,那神情不能說是生氣,但是確實格外的嚴肅。
白不野從小到大也沒有見過這一種仗勢,這是要幹嘛?面對面談心?難道剛剛他生氣還是另有原因?
可是實在都想不到,白不野只好硬著頭皮也坐上了床,兩個人並排靠在床頭的牆壁上,夜晚有些冷,在正式開始談話的之前,宋聞言大手一揮扯過被子,見兩人的下半身都還蓋在了被子下面。
相顧無言,白不野心裡雖然有一些憋屈但是剛剛已經煙消雲散了,現在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反而是有一些擔心宋聞言接下來的話。
到底要說什麼呢?
白不野的心臟跳的很快,就好像是單獨被叫起來公布成績的國小生。
你不知道你到底成績是好還是壞,但是唯一肯定的是,所有的情緒已經不再是被自己所主導了。
相互平靜了一會,反而是宋聞言先坦率的開口。
「我剛剛心裡不舒服。」
他將一直埋在被子里的雙手伸出了來,就好像是太熱了一樣,頭髮也被他高高的在頭上打了好幾個圈,然後卻遲遲沒有用簪子盤起來,簪子就在他的手上,被他來回的摸索著。
緊張嗎?白不野的心中閃過一個疑問。
「剛剛的情況,我已經和你說了我先進去,你為什麼要自己跑進去?你之前不是已經嘗過苦頭了嗎?」宋聞言原先平靜的聲音突然變了一個調子,「我更希望你能夠在答應我之後,真正的做到』答應我』,而不是像剛剛那樣子自己就跑了,我抓都抓不住你。」
說到這裡,白不野看到了宋聞言的右手在棉被上面隔空抓了抓,然後又一次撫摸上了那一個木簪,「你就算是那個時候和我說,你不想我先進去,你想自己進去,我也不會攔你。」
說到這裡,白不野才明白了宋聞言到底為什麼會這麼不開心,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收到了欺騙。
問題的原因不在於白不野和宋聞言兩個人都想著保護對方,都想著自己先進去這樣的善意的心態。問題的真正原因是,欺騙。
不論是否是善意的,那都是在答應過後又反悔的行為,而這樣的行為,是宋聞言沒有辦法接受的。
雖然對於白不野來說,這樣的行為可以被自己淡化稱為「善意的謊言」,甚至可以做到無視後面的謊言,但是對於宋聞言來說,謊言就是謊言。
站在宋聞言的心態上,白不野馬上的就體會到了那一種難受的感覺,不是說別人對我好,而是因為別人說話不算數。
「對不起。」
白不野低頭,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他心中之前是有委屈的,因為那一種「明明我是為了你好,你還給我甩臉子」的委屈已經被他徹底的換位思考給打壓到了最底層。
但是白不野的道歉卻遲遲沒有換來宋聞言的回應,反而是宋聞言轉過頭,隔著他長長的頭髮,意味不明的看著白不野,「你心裡也是不舒服的,說出來吧。」
時間在宋聞言話音剛落的時候停止住了,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不野在對自己說,宋聞言應該像時候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接受他「換位思考」的道歉,然後這件事情就此翻篇。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又要勾起自己心裡的委屈呢?
看到白不野十分複雜的表情,宋聞言心中卻莫名的安穩了一下,反而是沒有繼續詢問,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用眼神和他說,「有什麼不舒服,就說出來。」
白不野心中的委屈是那樣的小兒科,是那樣的不好意思和別人說,是那樣的已經隱藏成了習慣。
但是所有的委屈卻在宋聞言看向自己的時候,不受任何控制的,傾瀉了出來。
「那個惡靈我有辦法應對,而且你的傷還沒有好,而且你還是陸生的靈,而且你還不熟悉屋子裡面的狀態,」無數的而且勾勒出白不野斷斷續續地回答,然後最後落成了,「我不想你再受傷,我可以應付。」
「那你為什麼不先和你說呢?」
宋聞言聽到這裡,淺淺的笑了一下,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後將右手上的木簪放在了白不野的手上,白不野覺得手心一暖,然後就被宋聞言搭住了肩膀,「我當時和你離得這麼近,你為什麼不先和我說呢?」
「因為......」白不野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聲音已經變得十分的沙啞,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因為從小到大都是他在不斷的為別人著想,但是為什麼,他卻一次都沒有回答過。
到了現在,他只能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說出來,「因為我覺得你不會答應,你一直都在保護我。」
是這樣的,從靈脈里到後山頂,遇到了任何的事情都是宋聞言搶先出來,宋聞言的這一種搶先似乎已經變成了「必須」,對於白不野來說的「必須」,所以沒有任何可以探討的空間。
「不是這樣啊,」聽到了回答地宋聞言就像是累極,然後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就好像是已經聽過太多次這樣的回答,「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說,商量也好、拒絕也好、說不開心也好,都可以和我說,你這樣子反而讓我覺得你離我很遠。」
宋聞言的話落到白不野的耳朵之中只覺得十分的孤獨又寂寥,他和宋聞言認識不到半年,白不野自認為自己沒有多大的人格魅力,可是對於宋聞言來說,好像真的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很重要的人。
因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一切的「謊話」都會拉遠彼此之間的距離。
但是對於白不野來說,他最擅長的就是說「謊話」,只不過他上了這麼大,明明已經步入了成年人的生活,或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但是這樣的「謊話」卻還在延續。
一直到了今天,宋聞言我和他說,以後可以不用再說「謊話」了,有什麼憋屈,有什麼不爽,就直接說出來吧。
房間燈一直懸掛在頭頂,白不野竟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脹,很酸,就在他也想講頭埋進棉被的時候,「咔噠」一聲,白不野聽到了關燈的聲音。
還有宋聞言躺下來的聲音,以及一道光芒,等白不野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一隻通體雪白的狼已經卧在了他的床鋪上面。
那狼抬起了黑色的眼眸,和白不野說,「睡覺吧。」
直到躺下去的時候,白不野才突然的覺得一身輕鬆,眼淚卻不知道為什麼順著眼角就劃了下來,又因為太過於勞累,白不野甚至都沒有把眼淚擦掉,就陷入了睡眠。
懷中是那一個熟悉的狼崽的溫度,白不野睡的很安心。
一直到了深夜,宋聞言支起自己的頭,長發散落在白不野的枕頭上,就像是密集的水草,要把白不野全部都包裹住。
他細長潔白的手指沿著白不野高高的鼻樑一直劃到了他的下巴,那一道前幾個小時才被新劃出來的傷口。
屋子裡面太過於黑暗,沒有一絲絲的光源,而宋聞言的雙眼卻像是有光芒一樣,反射著盈盈的光芒。
他看著白不野,就好像是想要把他全部都融化在眼睛裡面。
然後,天就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