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英走後不久，簌簌便乏了讓人都散了，自己下了榻去裡間休息。

一覺睡到半夜，混沌間做了幾個夢光怪陸離的，醒過來腦子暈暈乎乎，但一股寒氣讓她一瞬警醒。

她抬手掃過去，勢必要奪人性命，連是誰又為何而來都懶得問。

床簾翻動，冷月寒光下，簌簌冷眼瞧見地上的影子中有動靜。

「噗！」吐血聲。

似乎是受了重傷。

簌簌蹙眉，抬手準備再來一擊。

「簌簌。」

簌簌便看見黑暗中走出一男子，烏紗巾、圓領袍，腰束環帶，大概是方才接了簌簌那突然的一招的緣故，此時微微有些凌亂。

他撣了撣袖口的褶皺，復看向簌簌，「是我……馮恩。」

簌簌便鬆開眉頭，「原來是馮恩啊，早說嘛，真是嚇死我了。」

她指了指一旁屏風上放著的衣物。馮恩便徑自走過去，拿過來，候著簌簌。

簌簌稍稍整理一下睡亂了的褻衣後便下床。馮恩輕車熟路地服飾她穿好衣服。

簌簌伸了伸身子，手指一晃，四周的蠟燭亮了起來，又隔空從箱子里取了一隻碩大的夜明珠放在一旁，一時之間屋內如白晝。

簌簌走到月牙桌旁坐下，讓馮恩坐另一邊。她玩味兒十足地看著馮恩：「深夜來訪，不知何意？總不會是對我難捨吧。」

馮恩看著她，似乎在猶豫什麼，過了一會兒開口：「上神的狠辣出乎下官意料。」

簌簌替倆人倒了茶水，聞言笑道：「怎麼？嚇到馮恩了？」

馮恩接過水，捧著水看，「沒有。」

簌簌看著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好笑，她探身過去，一隻手捏住馮恩的下巴，迫使他看著自己。

那雙水杏一樣的眼睛依舊帶著笑，面上一派爛漫。她看著他，道：「只不過是正當防身罷了，我可不會讓他人傷我，這身肌膚這張臉都是世間極致，怎會讓人破壞？便是留一道淺痕都夠我痛心很久啊。」

馮恩壓下簌簌的手，簌簌無所謂，便兩隻手撐著身子，依舊看著他。

那雙杏眸像似盛了春光，波光凌凌，滿天春意，款款情深，可這明明不是一雙桃花眼。

馮恩也凝著她。

簌簌繼續：「我愛美人，這世間還有比我更美的人麼？」

馮恩默聲於心底：沒有。

簌簌：「沒有。所以啊，我最愛的便是我了。方才不論是你還是其他任何人，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會難過的。」

馮恩看著她。

簌簌：「所以你也不必難過。不過想來馮恩是想問問那日宴席上的那小子吧，我怎麼沒留下活口，我怎麼直接讓他魂飛魄散了呢，我來回答你，我是不會置自己於危險之地的……」

簌簌一直笑著，聲音依舊如常，讓人聽人如春風拂面。

她說：「殺人便要斬草除根，省得惹自己心煩。你瞧，若他親自告訴我他的經歷，我不就心軟了？平添麻煩罷了。」

馮恩問：「若那人背後有陰謀呢？線索就斷了。」

他看見眼前的女子站直了，眼中的笑更加肆意，她揚眉：「陰謀有如何？陽謀又如何？我簌簌從來不怕，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就是了，有何可懼？」

馮恩再度沉默了。

哦，原來她是如此想嗎？有些意外，又覺得本該這樣。管理整個青丘的人，怎會當真只知道看話本呢？

簌簌嘆了口氣，搖搖腦袋：「你真是麻煩啊。」

馮恩錯愕，抬頭。

簌簌道：「判官主動來狐仙府，總不會真愛慕我吧？到底是為什麼直接說吧，睡久了腦袋暈，不想彎彎繞繞的。聽說，判官最近在辦一件陰案。」

馮恩大方承認，「與上神有關，」想了想，又問：「上神何時知道的？」

簌簌坐下來，手捏著下巴，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進府時只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嘛，並未讓人去調查，以我的媚術什麼問不出，」說到這簌簌有些蔫了，「沒想到月下舞你竟未中媚術。」

簌簌好奇地打量馮恩，「怎麼可能呢？你怎麼做到的。」

馮恩回憶起那日場景，明月之下，青石之上，美人高縱輕躡，浮騰累跪，長袖舞動，腰肢翻折，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一顰一笑攝人心魄。

他哪裡是沒中媚術。

他不知不覺中開始想她，回想曾了解過的她。那時他尚且不是判官，某日路過黑白無常休息的地方，聽到白無常對黑無常說：「還是咱們輕鬆些，那些上古神族忒累，聽說青丘九尾天地所生，老狐王臨死時便會誕生新狐王，新狐王要學的東西可多了……」

若不是她突然湊到眼前，問他想什麼，他才突然驚醒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滿腦都是她，這才察覺不對掐醒了自己，不然就真的著了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