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期間私自到天台，重大違紀還敢頂嘴？」

黑暗中，一隻青紫浮腫的手執教鞭狠戾抽打在巫從權身上，它用毛默的聲音尖聲細氣不知死活的責罵著它頑劣不服管教的學生。

「呵」狹長的眼瞬息間展露冷紅蛇曈，一瞬不瞬盯著那隱匿在黑暗中的鬼怪，巫從權可謂這麼大從沒被人這麼摁在凳子上欺負過，簡單燒死它，未免太過仁慈。

那鬼怪長得肥頭大耳，身體硬生生擠在一套西裝內，整齊的領帶勒斷了他的脖子，正往下滴淌著黑色黏液，它的腳下已經聚集了一灘黏液，走動間「噗嗤噗嗤」作響。

「吧嗒」尖利指甲劃開束縛手腕的禁錮，巫從權忍無可忍的扭住那根教鞭，怒極反笑：「我認為，體罰學生的老師，可不算什麼好老師。」

「住嘴！」那鬼怪瞬間慌了神，一雙凸出眼眶的死魚眼似乎也透出一點緊張，它神經質的左顧右盼，竟是連教鞭也不要了，憤怒吼叫著：「你是壞學生，你說的不算！」

巫從權卻是挑了眉梢，眉宇的森寒一掃而空，露出一點不知名的戲謔。

所以這「壞」的名頭，竟是敵我不分嗎？

這倒是挑起了巫從權的興趣，幕後人身份難測，線索少的可憐，不論刷多少次夢境，都尋不著這傢伙的半點兒蹤跡，很顯然是未曾入夢。

更無法操縱夢境里發生的事，那麼，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從無差別屠戮中獲取什麼，還是和他們開了個滑稽的玩笑。

活的久的老傢伙總有那麼點腦子不正常，巫從權自認並非一身正氣的衛道士，也提不起精神護衛天下和平，勞心勞力的去千里追殺幕後人。

那鬼怪緊張一陣後，發覺沒有受到制裁，望向巫從權的眼神更加憤怒，惡意幾乎凝成實質，勢要讓這個不把它放在眼裡的傢伙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薄薄的黑色刀尖泛著冷冽寒光，自鬼怪肩頭斜劈而下，鬼怪晃了晃神，隨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整個浮腫猙獰的身軀化作一灘黑色黏液，濺了離它最近的巫從權滿頭滿臉。

來者漫不經心的將手中遮擋黏液的紗簾丟棄在腳邊，近在咫尺的黑色皮靴主人，有著肌肉勻稱結實修長的腿，慘白的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褲腿，半點沒有在上前一步的打算。

噁心的粘稠液體將巫從權的好心情打落谷底，他身上的衣服經過血水，蟲汁，霧氣和黏液的四重糟蹋，早瞧不出原來模樣，他用手指按住跳動的額角，但同樣遭受黏液洗禮的手落在眼裡，只會讓他更加暴躁。

「親愛的寧先生，您確定不要將胸口裝飾的手帕借給你可憐的組長嗎？」

寧荀喻沒吭聲，更沒動彈的意思，手中刀尖意思意思在地上劃拉兩下，一向綳著的嘴角罕見的放鬆，甚至勾了一個隱約的酒窩，顯然巫從權現下的遭遇讓他身心十分的愉悅。

風水輪流轉，被困者和看笑話的短短半小時內就掉了個個。

巫從權顯然得了現世報，他也不急，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巫從權的手錶和寧荀喻的並列在手腕上，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塊幹凈的地方。

巫從權的手錶一般不走針，平時只是一塊無用的裝飾品，唯有到了夢境這種凝固現實時間的地兒才開始計時，一旦回歸現實，又會再度罷工，現在的他們已經進副本十一個多小時，也就是說，很快通道便會開啟。

而寧荀喻的手錶也不知是個什麼脾性，不僅打破了時間凝固，還能當做指南針指點方向，一路上巫從權觀查過數次，不論他在哪個方位，面前這位寧先生都是那個毋庸置疑的「南」，被秒針之上的那一根細針倔強的指著。

「介於寧先生藐視上司，組裡已經決定扣除本月全部獎金，並且…」全權代表「組裡」的最高領導非常不要臉的打起了霸佔下屬私人財產的主意，舌尖猶如頑劣孩童舔了舔牙尖，笑的不懷好意：「由於寧先生死不悔改，沒收這塊手錶以示警戒。」

寧荀喻目光在表上一轉，垂眼落在手上的薄刀之上，刀尖挑開地上的的西服，露出西服底下的收音機，他連腰都懶得彎下，直接用刀挑著抬起放置在課桌上，薄薄的刀刃半點沒見彎曲，顯然也是個好東西，他也不打算還，就這麼收進自己腰包里。

收音機自動開啟，磁帶倒帶到最開始。

巫從權翹著二郎腿扯開另一隻手上的束縛，等待收音機播放的這麼點時間，眼睛輕輕眨了眨，看著寧荀喻把薄刀縮小成指甲蓋大小，收在鑰匙扣上，樂了。

這傢伙，果然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自己要了他東西，轉頭就把自己丟在蛛網上的刀收入囊中。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們這也算是…交換了定情信物？從此以後，奴家可就是爺的人了～」

最後的尾音故作揚抑，矯揉造作的寧荀喻手收刀的手一頓，臉上好一陣青青白白，很是掙扎了一番到底要不要這所謂的「定情信物」，到底是決定把這人的話算當做耳旁風，把刀狠狠扣在扣子上。

「茲茲…」

玩笑到此為止，兩人都暫停恩怨，認真聆聽收音機里的內容，這可能會是幕後人的信息。

「老師知道你的難處，可你也得體諒老師的難處，考砸了學生都像你這麼跟老師提要求…」

「我求求你了老師，我真的不能沒有獎學金」

「…這樣吧，今天下午你跟老師去銀行取錢…茲…」

「哦？人類老師這麼的好？」巫從權不太了解人類的制度，可有可無的評價了下。

聽到這，寧荀喻顯然是想到了什麼，臉色有點不好看，似乎很是嫌惡。

「這老師利用這個猥褻學生。」沉寂許久的惡魔種子開始解釋，「這傢伙進教學樓的時候看到了他在抽事後煙，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學生受害。」

「…是你丟下樓的那個？」事情是這樣的情況很好猜，寧荀喻將男人丟下樓的時候巫從權想的，便是那個男人犯了什麼事。

利用夢境殺人並不是稀罕事，巫從權也不會在意一個人類的死亡，他討厭的是寧荀喻一個人跑去單刷，剩下的他們還得再重新開一條路刷上去。

很煩，也沒有效率。

更沒法偷懶。

啞巴先生的不出聲便是默認，巫從權也不指望這位大爺事事都有反應，能猜的出來也就湊合了。

畢竟不能真無理取鬧的跟個啞巴計較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想到這位直接往好奇的老師面前貼上聾啞殘疾證書，便理直氣壯的直接漠視了對方整個人存在的舉動，巫從權自問自己這待遇已是vip級別。

還要什麼腳踏車？

「唉，寧先生？來套幹凈衣服。」

先前看過這人變戲法似的換了三套衣服，現在身上這件西服也不是進副本時的，那肯定是個死潔癖，必然會帶很多衣服。

那人目光不愉的掃過來，巫從權並不管他，自顧自開始脫衣服，身上衣服又臟又臭，再穿下去，副本還沒完他就要先完了。

好在寧先生確實是個面冷心軟的，巫從權吃准了他會給，身上衣服脫下便搓搓手指直接燒了，再抬頭，一套幹凈衣服整整齊齊擺在擦幹凈的桌子上，嘴角一勾，揶揄的挪過去一眼。

到底是沒拆穿他。

換好衣服，巫從權站起來走動兩步，他和寧荀喻身高體型都差不多，偏偏就是學不會見好就收，新衣服剛上身非要作死皮一下，逗弄這人。

「嘶…這褲子…有點兒緊。」

曖昧的湊過去在人耳邊留下一句輕語，呵出的氣息帶起寧荀喻耳邊的一縷發，隨即功成身退不負責任的退開安全距離，手指在收音機上敲了敲。

收音機還在盡職盡責的繼續播放工作，一大段無意義雜音過後，是一聲悶悶的咳嗽聲，巫從權瞥了眼身旁那人，確定這是收音機錄下的聲音。

後面的聲音巫從權就熟悉了，是他們進副本時的交談，收音機只零星錄下一兩句，倒是一個人都沒漏下。

它在記錄聲音。

巫從權被關小黑屋時聽到過和隊友一模一樣的音色，說話的卻是副本boss，可如果它是打的用聲音誘騙，未免太過愚蠢。

「它一直在升級。」寧荀喻只說了一句，解釋的複雜性讓他皺起眉頭，似乎有那麼點不情願的，在巫從權瞭然的笑容下，解開了對惡魔種子的封印。

「啊呸！」

果不其然，憋瘋了的惡魔種子上來對著寧荀喻就是一頓臭罵，巫從權笑的手抖，差點把收音機摔在地上，索性挑了塊地兒盤腿坐下，把收音機安安穩穩放在腿上。

這一頓發泄的怒罵持續了整整五分鐘，最後被完全不為所動的某人打破，只得老老實實幫忙解釋。

「哼，你也就這時候能想到我！」

「還是那個S級副本的事，有非人類混進人類的皮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