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看你兩眼發直，難不成你也被本小姐勾了魂了？」琉璃珠莞爾一笑，臉頰上旋起的酒窩在跳舞。

「瞧你，大姑娘了也不害臊。」北兒蹙眉低頭走過去，用蠶絲浴巾幫她擦幹頭髮和身子，然後一件件穿上衣裙，因為琉璃珠還沒正式舉行及筓之禮所以她還不能挽髻，一頭及膝長發編成了溜滑一根辮子垂在腦後。

北兒的母親是琉璃珠的奶媽，又長了她一兩歲，即是她從小的丫鬟玩伴也是把她當妹妹一樣寶貝呵護的，看著眼前不知人間愁滋味的琉璃珠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再過幾日這個眼裡幹凈的沒有任何雜質的姑娘就要嫁作曜王妃了，一旦去了帝都進了皇宮哪來現在人人寵著讓著她的日子，人情世故間的勾心鬥角，宮帷妃嬪間的爭鋒吃醋爾虞我詐，她要怎麼面對。

「小姐，以後去了皇宮千萬別像剛才那樣戲水了，被別人看見就不好了。」她特意壓低了聲音，其實此時此地也就她們兩人。

「好啦，我知道的。」琉璃珠一段雪白粉藕似的手臂勾著北兒的脖子，更顯得她的臉蛋黝黑。

盈水城裡的人都是高大健碩，膚色因常年的日曬而黝黑，她知道自己有些異同於其他人，她有曬不黑的冰肌雪風，個頭比同齡的女孩子都要嬌小纖細，她做了十年的准皇子妃，她能在水底呼吸自如……所有的這些異同她知道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很想像北兒一樣，身材高大健美，膚色黝黑髮亮，站在人群里不是那麼顯眼的舒適自如，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遇到那個真正讓自己動心的男子。

「怎麼不開心了？」北兒看著她垂下了密密卷卷地長睫毛，一張孩兒臉愁雲密布。

「我不想嫁給曜王。」琉璃珠嘟起粉嫩的唇瓣，走出了清泉池的房間。

「你小點聲。」北兒跟了上去，就差捂她的嘴了，「這些日子盈水城都在忙這件大事，這話可不能瞎說。你是城主的驕傲，是我們整個盈水城的驕傲。而且這是下了聖旨的事，抗旨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

「我就說不想嫁，又沒說不嫁。誰讓我倒霉遇到他呢……」琉璃珠自從懂事開始就在心裡常常抱怨那個自作主張的赫寧，他的一句非她不娶倒是牽制住了她一輩子的自由。

「你真真是瘋了，元修大陸上有多少公主，王公貴族家的小姐想要嫁給曜王，他可是一等一的人品長相，文武雙全，對內明政治國，愛民如子，對外驍勇善戰，抵禦強敵，保護著渭羽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百姓，這樣的男人，說不嫁的也只有你一人了。」北兒說起曜王的好和大多數女子是一樣的痴迷。

「好好好，那你嫁給他好了，我不稀罕。」琉璃珠一路朝前走著，看見一顆大樹，腳尖踮地輕輕一躍便上了高處綠蔭密集的枝丫，垂腿而坐，整個盈水城盡收眼底，「反正他又不知道我什麼樣，誰替我嫁給他都一樣，你就幫我個忙，還我一個自由身吧。」

「小姐，別說胡話了，快下來吧。」北兒不會輕功，只能無可奈何地仰著脖子，看著綠葉掩映間的琉璃珠，「我這皮糙肉厚的看著哪像養尊處優的准王妃呀？」

琉璃珠沒在搭理她，視線離開城鎮，遙望遠處廣闊無垠的藍天荒沙，蒼茫地令人心胸開闊，她嚮往自由，想像鷹一樣自由翱翔或是像野馬一樣日夜賓士，她真的不想像籠中鳥，圈中馬被牽制困住，她也害怕，害怕在深不見底的皇宮內院里孤獨終老。

關於自己是怎麼救得當年的九皇子赫寧這件事她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連赫寧的樣子也分毫不曾記得，那件事要不是曜王親自認可的，反倒讓人覺得是城主為了攀附皇族虛構出來的。

可是人家曜王偏偏認定了她不放，皇宮裡那麼多鶯鶯燕燕的，他怎麼就鐵了心要做這件看著格外仁義在禮的事。

更何況他和當今太後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糾葛，她也是有耳聞的。都說曜王重情重義，不繼承王位不光是為了皇兄，也是為了太後岳緲緲，為了她的兒子名正言順的稱帝。

要知道太子一旦被廢，就要有可能被發配，甚至被賜陪葬先帝，甚至累及生母、同胞。想到這裡琉璃珠心裡更不是滋味，他既然那麼護她周全，為了她可以捨棄皇位，自己嫁給他，硬插在他們之間算什麼，以後會有福祉可言嗎？

越想越覺得這個以後的日子沒意思，她還是喜歡這邊塞小鎮的荒涼廣闊，有親人，有朋友，有數不盡的疼愛，嫁給那個曜王他會對她好嗎？

「我想我師傅了，要是他在興許有辦法幫我。」在琉璃珠的眼裡師傅白宇是迄今除了父親之外最疼她的男人，不光從小保護她，還教念書，武功，更有的時候寵愛放任她比自己的父親更甚。

「哎，我的大小姐……」北兒也不知道怎麼勸話這個不諳世事的傻姑娘，白宇再厲害還能幫她抗旨，還能逃得出曜王的手掌心，「我看見東兒姐姐了，一定是夫人找你來著，快下來。」

琉璃珠幾百個不情願也只得從樹枝頂端翩然而下。東兒是北兒的胞姐，琉璃珠母親的貼身侍女，又是公認的最懂事做事最妥帖周到的侍女，深得夫人信任，要是她現在看到琉璃珠赤著腳趴在樹上回去告訴了夫人，那北兒應該又得遭到責罰了。

「歐陽嬤嬤怎麼沒想著把你姐姐嫁出去呀，她過了及筓好多年了吧？」琉璃珠一坐在涼亭椅子上，由著北兒心急慌忙地幫他穿鞋襪，眼睛裡已經看見由遠而近走來的冬兒，她看著要比北兒瘦削清秀很多，膚色也白些，端莊優雅的姿態旁人不說完全看不出是侍女的身份，頗有些大家閨秀的從容，「要不讓她替我嫁給曜王吧？」她又是鬼精靈地一笑。

「她還巴不得呢。」北兒斜撇了快要走到跟前的東兒，「可惜她哪能和你比，連你的一根頭髮絲的好都及不上。」她穿好了鞋子，抬頭看看琉璃珠，這真是個美好的難以言喻的女孩子，這世上怕是只她一個無人能及，能配得上眾人仰慕的曜王了。

「小姐，裁縫師傅已經帶著您的禮服在夫人那邊等您了。」東兒欠身頷首，不忘仔細掃了一眼琉璃珠的衣著儀容北兒是否打理的妥當。

「嗯，知道了，一會兒就去。」琉璃珠磨蹭在椅子上，嘴裡答應著，卻遲遲不肯起身。

「北兒，你是不是又碰青泉池的水了？」東兒眼尖，看到了北兒袖子上的水漬。

「沒有，真是我給小姐拿幹凈衣服凈手時弄到的。」北兒有些心虛的狡辯著。

「北兒，我想喝你泡的玉露青茶，一會試了衣服回來就要喝到。」琉璃珠起身橫在姐妹倆中間，順勢把北兒給支開了。

東兒無法再細究，不敢耽擱帶著琉璃珠一路去往前廳，北兒則鬆了口氣往琉璃珠的閨閣小院而去。去煮她最愛的溪澗水，泡玉露茶，這等待遇在盈水城也只有琉璃珠才有，千里迢迢從泣血城送來，每年不斷，就像她在赫寧心底深處從未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