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失去重心地下墜，還沒驚叫出聲，已穩穩地落入了一個銀白鎧甲，堅硬冰冷的懷抱。她坐在快如電馳的馬背上，抬頭看了一眼抱著她的重甲騎士，他只露出一雙深邃狹長，湖藍色的眼眸，霎那間把她吸進了眼底，牢牢鎖在了裡面。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悸動狂亂，這個人就是曜王，他的夫君，她確定。

赫寧抱著琉璃珠，把她臉扣到自己胸前，不願讓她看見自己太多的血腥和殺戮。他看見一個被圍攻的少年，手裡一把絕世的好劍，缺發揮不了劍的全力。他突破重圍靠近了司空青珏，從他手裡奪下了劍，在自己掌心輕輕劃開一道血口，重劍吸入了赫寧的血，幻化出剔透的螢藍色，即刻被征服。

赫寧滿意地提劍掃過西周的殘餘軍隊，所向披靡，劍到之處血流成河，頓時屍橫片野，即使厄倫欽舉弓射出他的絕殺——火流星，赫寧也照樣穿過近百支火箭的攻擊，直刺他的心口，穿透他的胸膛，取出他還在跳動的心臟，釘在了不遠處的石壁上。西周的潰軍徹底清除。

「沒事了，有我在。」赫寧醇厚好聽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儘可能溫柔地對他初次見面的小娘子說話，他擔心她會害怕他殺戮的樣子。

琉璃珠被好聽的聲音迷住，抬起她緋紅的臉蛋，「我沒事，謝謝你。」世界好像就這麼安靜了下來，只剩他們兩個人。

「謝我做什麼？護你周全本就是我的責任，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赫寧看著她狼狽的小臉，心疼不已，她還留有兒時的純凈，樣貌卻是美得攝人心魂。

「這劍……你沒事吧？師傅說它很難馴服，用劍的人會被反噬，很危險的。」琉璃珠焦急地握著他持劍的手，試圖讓他放開這把可怕的劍。

「你是在擔心我嗎？」赫寧低頭湊近到她面前，垂了眼，柔情似水地撩動著少女的心弦。

「我……」琉璃珠羞澀地語塞，她是在擔心他，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自己都很納悶，平日對著別人大大咧咧，敢說敢為的，為什麼在他一個眼神下，就變得局促不安。

「你們兩個，回去再恩愛可好？」白宇解決了那滿天飛的蒼鷹部隊，落在了他們身邊，「正要去找你呢，被伏擊了。西周軍真是越來越厲害，連猛禽都訓練上了。」

「不足為懼。」赫寧收斂了溫柔的神色，冷眼掃視了周圍無一生還的敵軍，「就你們兩個？其他迎親隊伍的人呢？」

「我不信任其他人，那些人在驛站被迷暈了，出來的有我們和她的貼身丫頭，侍從。」白宇在地上看到了司空青珏，查看了一下發現，除了體力透支嚴重，暈了過去其他倒是沒什麼。

「對了還有北兒呢？」琉璃珠淚汪汪地說，「我們回去找她好嗎？北兒從小就跟著我，對我很好，我不能不管她。」

「好。」赫寧不假思索地回答，面對她的眼淚和要求，赫寧覺得自己都要融化了。

「小姐……小姐……」北兒一路氣喘吁吁，一路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小姐，小啞巴瘋了，把壞人都殺了，小姐你沒事吧？」她還未明白眼前的狀況，但在看到馬上的赫寧，和他懷裡琉璃珠時，撲通跪倒在地，口中喃喃，「曜王殿下，草民見過曜王殿下……」

琉璃珠被鎖在安全的臂彎里偷笑，現在北兒心裡指不定怎麼七上八下呢，以前一直誇曜王殿下如何英俊神武，如何招萬千女子喜歡，要是能親眼見到，自己是死而無憾，而這會兒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

「這就是你要救得人？」赫寧問琉璃珠，看她喜笑顏開的就放了心。

「嗯，歐陽北兒，我最好最好的侍女。」琉璃珠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還有未了的心願嗎？」赫寧垂目緊緊盯著她的一顰一笑。

琉璃珠搖搖頭，露出她迷人甜美的笑容，大眼睛彎彎成月牙。

赫寧心跳漏了半拍，神魂頃刻為她顛倒，他只需緊夾馬腹，並不用馬鞭驅使，胯下的坐騎便會了主人的意，飛馳電掣地扭頭往回程路上去了。

「我們要去哪兒？」這馬的速度快得讓盈水城長大的琉璃珠也有點招架不住，心慌慌地抱住了赫寧的手臂。

「你即是我的娘子，便要跟我回家呀。」赫寧壓低了身子，儘可能貼近馬背，把琉璃珠籠在身下最安全的位置，他很喜歡疾馳時她拽著他手臂的感覺。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能盡心呵護照顧她。

他所謂的回家，是指回到了駐紮的軍營。在他看來，有他和琉璃珠的地方便是他們的家，軍營也好皇宮也罷，並不拘泥。

赫寧把琉璃珠安置在了離自己主帳背後一處僻靜的營帳中，他們的速度要快過其他人很多，所以當白宇帶著北兒以及司空青珏來到渭羽營地的時候，赫寧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事項，包括他們幾個的住處，膳食，洗漱，醫療，還遣了人去驛站勘查，並帶回了所有琉璃珠的隨身物品，事無巨細，皆妥當周到。

此時琉璃珠正在自己營帳里沐浴更衣，由北兒伺候著，軍中沒有女人，他就怕對她照顧不周。白宇已經有軍醫包紮了傷口，整理了他剛才略顯狼狽的儀容，來到了赫寧的主帳中，只見他獨坐幾案邊，靜默沉思，俊朗冷傲的眉宇間是未曾見過的動容。

「你的王妃我可是親自送到了，怎麼也得請我喝一杯吧，累死老子了。」白宇最自然放鬆的樣子應該就是和打小一起長大的赫寧在一起的時候。

他慵懶地往赫寧身邊依靠，比女人還嫵媚的顏。堪比上仙的氣質統統拋到一邊，就是個懶散不羈的主兒。

赫寧挑了挑眉稍，沒說話。接到琉璃珠時候的危險場面還是歷歷在目，要是他沒有查到那些西周餘孽的蹤跡，沒有及時趕到，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想到這裡他不禁竄起一團怒火，隱約能感覺到一個針對琉璃珠的惡毒陰謀。

「想什麼呢？沒酒喝我就睡覺去了。」白宇用胳膊肘捅了捅赫寧。

「酒沒有，茶喝嗎？」赫寧收回心神，悠悠然倒了一杯幾案上正泡著的燕山紅。

「不要，這荒蠻之地的水我受不了。」白宇鄙夷地斜了杯中物一眼。

「茶是今年第一批進貢的燕山紅，第二批才輪得到你們南秦。」赫寧端起白瓷茶杯，飲著杯中的茶湯。

粗糙澀苦的口感，和指尖摩挲瓷杯釉質細膩潤澤的觸感，形成強烈的對比。這不是燕山紅該有的味道，但是赫寧不介意，曾經多年征戰沙場對這些早已習以為常。

「承蒙殿下關照，多年來把我流放在西北盈水城這塊地方，我早已改了喝茶的習慣。這一帶的水單單煮了喝就味道古怪，泡茶更是遭罪。」白宇執起另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它的香氣，也已損失大半，他搖搖頭直接倒入茶盤中。

「現在珠兒不用麻煩你了，你可以回去安心做你的南秦太子了。」赫寧推了推依靠在他身上的白宇，正好撞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放不下？」

「老子煩都煩死了，美其名曰是她的師傅，其實就是保鏢兼嬤嬤，這小丫頭特別傻氣，特別麻煩……」琉璃珠從小到大的樣子就這麼無端地在他面前展開，「還特別善良單純，仗義得不得了……」他喃喃自語，懷念著過去的靜好歲月。

「看來你是喜歡我的王妃了？」赫寧忽然起身，白宇沒防備地往後一傾，仰面倒在了椅子上。

「是啊。」他眯著眸子笑得格外邪性，打小他就喜歡逗那個冰山冷麵一本正經得赫寧，倒是想看看他臉上會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赫寧從暗處的櫃子里拿出一個罈子，解開封口時，濃烈的酒香急不可耐地漫溢了出來，「看來南秦太子要另找人選了。」他不急不緩地說完，對著罈子口便豪飲了一番。

「為什麼？」白宇聞到酒香立刻從椅子上躥了起來，「那麼好的酒居然還藏著掖著……」

白宇沒撈到酒喝，脖子上已經架上了一把利劍，持劍人的眼神比這劍刃還冷還銳利。

「因為我要取你的性命。」赫寧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情緒的起伏，也不知是真話是玩笑。

「難不成曜王殿下是吃醋了？」白宇才不吃威脅這一套，繼續逗著赫寧，試探著他的底線，「你的王妃人見人愛，這麼好的姑娘沒有不喜歡她的人，難不成你要取了全天下人的性命？」說完他揚起玫瑰色好看的唇角，纖長的手指對著赫寧手裡的酒罈子勾了勾。

赫寧一手持劍抵著白宇，這回他是真的有些動怒了，手裡的力道一分分加重，桎梏著白宇不得動彈，另一邊執著酒罈子仰頭喝幹了壇里所有的酒。

「不帶這麼玩的，老子要渴死了。」白宇先投降了，「你要是稀罕你家娘子，別在這兒和我較真，她遇襲已不是第一次了，好好查查是誰幹的。」

「不是第一次？」赫寧鬆開了持劍的手，眉頭緊蹙。

「在盈水城也有過一次，有人雇了齊軒的死士，要她的命。」白宇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整了整衣襟。

「留活口了嗎？」

「沒有，死士留了活口也沒用，我就一勞永逸了。」

門外有人稟報，驛站的迎親隊伍都接到營地了，迷藥醒後並無大礙。

「安排他們集中在一起休息，嚴加看管，不得出他們的帳子一步。」赫寧肯定了自己對陰謀主使的揣測。

他的珠兒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見到他的，赫寧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也不管白宇，不管夜近黎明，匆匆出了主帳去看他的小娘子。哪怕她睡了，他也要看她一眼才罷休，且是急不可耐的。

「你去哪兒，自己喝完了就不管我了？」白宇伸手攔在他面前。

「那個櫃子里都是的，你自便。」此刻赫寧略顯焦躁。

「去看珠兒？」白宇還是拉住了他叮囑道，「她身上有點小傷，別……」他是真的心疼琉璃珠，怕赫寧一時把持不住在這個時候要了她。

「我知道。」赫寧現在急著想要見她的心思並不是白宇想的那樣，他想看她一眼的心情卑微地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