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千憶將摘回來的十八學士插好放在了蕭梓吟的房間，又將他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她。

蕭梓吟將千憶送的畫一一展開，有北江萬里奔流的風光，蘅山漫山的木槿，康寧繁華的鬧市，北鄴七皇子府里辰玗知與祁苑對弈，千依和小犬嬉鬧，一共五幅。

「娘親，那些你不能親身經歷的時光我都將它記下來了。」

蕭梓吟眼角微濕，有子如此她已無憾。轉身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鄭重地教給千憶：「希望會對你有所幫助。」

書只是兩本尋常的地理志，只是上有她自己遊歷之後的註解以及一些想法。

「阿吟，我的呢？」辰玗知一臉理所應當地問。阿吟寫下那些註解的時候他就在身邊，所以他對那兩本書是沒有興趣的，只是兒子和他不當是同等待遇嗎？為何他沒有禮物？

「他是我兒子。」

言下之意是只有兒子有，他那個做丈夫的和做哥哥的都沒有，一句話拒絕了一個也杜絕了另一個人開口。

「哼」冉池輕哼一聲轉身離去，表示他的不屑。

蕭梓吟看著他消失在門外，輕輕彎腰，雙眼於千憶齊平：「憶兒，你能告訴我最後一個見到你子寧叔叔的是誰嗎？」

一個下午，蕭梓吟終於將心中的問題問出來了，他怎麼會選擇自盡呢？她都回來了，明明說好等她回來的。

千憶心中一驚，抬目看向辰玗知，他一直覺得那日的事情蹊蹺，現在終於想起來了，從那日父親和子寧叔叔相談離開到第二日晚間書房大火，子寧叔叔的屍體被阿姐從焦土中找到，沒有人再見過子寧叔叔，後來書房著火，他們一直以為是子寧叔叔自焚，但是，如果不是呢？子寧叔叔的身體一直都不好。

「父親，子寧叔叔……」在那之前就離世了對吧？

辰玗知避開眼，不讓千憶看見他的失態，聲音裡帶了幾分暗啞。

「子寧他走的很安詳。」

等他知道他拿他的兵符調兵的時候已經晚了，子寧那樣聰慧一切都在他的算計里，釋凌再次彰顯了實力，打破了各國相持的局面，雖引來了忌憚，但也多了幾分顧忌，一切都如他所意料地發展。

「寐語，你就是太仁慈了，他們永遠不會收手，只有淋淋鮮血才會讓他們銘記。」祁苑就那樣坐在矮幾之後，言語癲狂，神色卻是那樣平靜，只是他看得出他所忍的痛苦，他從來不知他的身體已經破敗到那種程度了，雖然當初阿吟就只保證過十年，可惜十三年都過去了，他們就都以為子寧會一直和他們走下去。

「我知道」北鄴的江山已大半在他們掌控之中，若要徐徐圖之只怕還要十年，但他們等不了，需要快刀斬亂麻，可這一切都可以一起商量著來，而他早在身體不適之時就該脫身，而不是還殫精竭慮地籌謀這些事。

「子寧，我們回無汐島好不好？」辰玗知先後退了一步靠在窗邊，我們回無汐島，竺島主一定有辦法的。

祁苑沒有回答，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案幾上的東西，時不時將一些書信投入火盆里，看著它們化為灰燼。

「這邊蕭將軍領兵定是萬無一失的，留下阿茹和寧十幾人處理那些人，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釋凌北方已經旱了一個春季了，你去一趟最穩妥。」

「北江的事千憶兩個孩子足以辦妥。」說到這祁苑臉上浮起一絲朦朦朧朧的笑：「我看過了，一旦順利實施是利民千百年的事。」

辰玗知靜靜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應承。

「後面的事就只需要一個引子了，白將軍這幾年在紆雲的部署不錯，不會有問題，遼然的最好解決，允刖估計要傷了幾分元氣，但也無妨，釋凌的情況你那個大哥一定心中有數，漠北有大皇子和郢爺爺在也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以後怎麼辦？」各國互通有無，怎麼往來，怎麼防止邊界再起戰事……這些才是該操心的事。

對方輸已經板上釘釘，但他們的目的不是贏，而是如何讓百姓安定地生活。

「顏家獨大，壟斷商業非長久計。」如今他們需要顏家來走消息，需要顏家來穩定商業往來，但一旦各國互通往來，要正真繁榮商路就不能存在壟斷。無論如何難以決斷，也要有一個取捨。

祁苑整理好案幾，緩緩起身，目光投向窗外，再怎麼遠也只是那方形的一角，沒有更多的風景，小時候也是這樣，即使仰頭也只有宮牆裡的天，來來回回只有自己同自己相伴，宮牆外的笑聲那麼遠，遠到好似不存在。

那個時候的血是冷的，不知道可不可以看到第二日的暖陽，不知道死了會不會有人知道。直到那兩抹顏色翻牆而來。

「六哥哥，這裡有一個漂亮的小哥哥！」

「乖，肯定沒有我漂亮！」

那聲音就那樣劃開了他沉寂的生活。

「等阿吟回來替我說一聲抱歉，沒有如約等她歸來！」

洗凈一路來的風塵，千憶躺在娘親懷裡休息。辰玗知陪坐在一旁，讓蕭梓吟靠在他身上，手緊緊牽著她的手，倆人靜靜地陪千憶休息。

後來千憶回想起那個下午，一直覺得那是他最圓滿的時候了，父親，母親都在身邊，沒有憂心的國事，恍若父親與母親會那樣一直陪著他，可惜那隻是他那樣長的一生里短短的一瞬。

那日晚間辰玗知將千憶帶去了玉玲瓏谷的書房，將記錄這幾年天下走勢的卷宗給了千憶，「你自己看吧，等看完來了告訴我知道了什麼，有疑問的也一起給你解答。」

千憶看著那滿滿的一面牆櫃子的書卷感到震驚，他在北鄴七皇子府，歸雲山莊，釋凌寧王府都見到過類似的卷宗，放在書房不顯眼的位子，但也不隱蔽，一旦進入書房是一定可以看到的，但他翻看過歸雲山莊里的那些，只是記載著一些天下事罷了，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可如今玉玲瓏谷竟然也出行了這樣的書櫃，那其中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你不是有的時候會疑惑我和你楚叔叔基本沒有書信往來，因為再嚴密的信件都有可能出現意外，最穩妥的方法就是不聯繫。」

辰玗知並不顧及自己的話給千憶帶去了怎樣的衝擊，手輕輕撫過那些積了灰塵的卷宗，看著在卷宗上留下的痕跡，輕輕揮手，積塵紛紛而落，揚揚飄逝，猶如往事。

「我們各自行事，透過自己的手段打探彼此的行為再加以配合。」

他們做過樑上君子，也截過對方的信，他們能做的事對方也能做，所以，他們從不給對方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