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瓶可樂被從頭頂倒下，澆濕了夏言的頭髮和衣領，黏糊糊的感覺殘留在面部，他眼睛一時間無法睜開。

夏言不想理睬周圍的人，但不代表這些人就願意放過他，布告欄鬧的那出讓他度過了一個十分安靜的早晨，所有人都望著他竊竊私語，彷彿在討論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但下午到來時，欺負夏言習慣的同學早已按捺不住，一個早上的平靜已經是他們給夏言的「饋贈」。

黑黑瘦瘦的少年有著一雙安靜又冷漠的眼，當他抬頭望過來時，拿著可樂瓶的同學下意識退後了半步，但很快他反應過來，把手中可樂瓶砸在夏言肩膀上，他想要揪起少年的頭髮，卻不想沾染被自己澆上去的可樂，幹脆拿起少年桌上一個字也沒有課本往少年頭上砸去：「看什麼看，誰給你的狗膽，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圍著夏言的其餘幾個學生跟著一起拿起夏言的書，往他臉上按著，紙張被揉得發皺，厚厚的書脊刮過他的眼角，留下一道紅痕。

「垃圾就是垃圾，跟垃圾桶是絕配！」

「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這隻臭水溝里的老鼠，只配考零分！」

「我要是你，自殺算了，活著都浪費空氣。」

「你不會以為坐在這裡就有資格跟我們呼吸同一片空氣吧，不會吧，髒東西都這麼沒自覺的嗎？」

被他們用書本砸弄，用語言譏諷的少年垂下頭，他沒有反抗也沒有出聲，安靜得宛如一塊不會動的石頭。

不一會，學生們先自己覺得沒意思了，以前的夏言也不會出聲，但是會畏懼會哭泣，現在他像是自暴自棄一般沒有任何舉動，讓他們欺凌的行為霎時間便沒滋沒味起來。

上課鈴聲響起，幾個學生一鬨而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書本筆記，和同桌或是前後桌抓緊最後的時間說笑幾句，教室里怎麼看都十分和諧且平常，與所有學校平凡的一天沒有任何差別。

除了那個被遺忘在角落垃圾桶旁邊的少年。

夏言將臉上的碎紙屑抹掉，取出一直放在抽屜里的手機。

將他接回來以後，林父林母儘管對他十分不滿意，但為了面子，還是給他置辦了一些拿得出手的生活用品，其中就包括了這部手機。

因為旁人的戲弄，手機熒幕上已經出現如蜘蛛網般的裂紋，但好在還能使用。

這節是班導的課，他走進教室，面帶笑容看著班裡同學，但當目光聚焦在教室最角落時，他的態度霎時間就變了。

教案被他狠狠摔在講台上，他伸出手，指著明顯是被欺辱的夏言：「一天天的不好好學習，又在搞什麼？」

他大步走下講台，嫌棄地拎住夏言的衣服袖子：「不想上學就別來上，一天到晚就會惹是生非，滾滾滾，給我滾出去！」

手機被塞進不合身衣物那過於寬敞的袖口中，夏言一言不發，並未對剛剛的一切辯護一詞，在全班同學和班導的注視中從後門離開教室。

班導轉了個身，表情瞬間從暴怒變回微笑：「好了好了，垃圾被趕出去了，不要影響上課，同學們把課本打開，翻到第二十五頁，今天我們來學習……」

將手機從袖子里取出，夏言按下停止錄製的按鍵，儲存了剛剛錄下的視頻，並把它上載進了早上申請的幾個雲盤當中。

上載完畢，他刪掉手機里原本的視頻，將手機放進寬大的口袋中，盯著走廊窗外的太空出神。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藍得透明，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投進廊道，照在夏言腳下。

夏言探出腳尖，踩了踩那道光亮。

下課鈴聲響起，班導離開教室，原本安靜的校園頓時吵鬧起來，學生們從教室里走出來，有結伴去洗手間的，有透口氣的，也有專門出來找夏言麻煩的。

領頭的男生一腳踢在夏言膝彎處。

夏言狼狽地跪倒在地上，周圍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也沒有人來扶他，看不慣的默不作聲離去或是繞路而行，假裝看不見，更多的學生走過他身邊發出一陣譏笑，對著他指指點點。

一桶冷水劈頭蓋臉澆來，拎著水桶的學生很是陰陽怪氣：「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隔了十萬八千里我都聞到你身上的臭味，熏死人了，還有你身上的可樂，看著就讓人作嘔，還是我好心，幫你洗一洗。」

頓時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忽的，所有人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安靜下來，拎著水桶囂張無比的男生也退後兩步，靠著牆壁，低垂著腦袋。

在他們的目光中，英俊的少年彷彿巡視地盤的王子，邁著散漫的步伐從走廊經過，所有人對他退避三舍。

紀以琛冷著臉從他們身邊走過，安天沖跟在他身後，好奇地向這邊張望：「誒誒誒，紀哥，那個被欺負的好像是今天早上那個鄉巴佬。他那個小身板，不知道夠不夠他們玩的。」

紀以琛想起早上發生的事，臉色驟然變得更冷，絲毫眼神也未施捨，依然保持著前進的腳步，只是淡漠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被欺負是他自己的問題，沒本事就要認命。」

夏言輕輕咳嗽，被打濕的頭髮遮掩住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些許嘲諷，很快這絲表情被他收斂得一幹二凈。

等到紀以琛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拎著水桶的學生一腳踹上跪倒在地夏言的後背：「聽見沒有，紀哥都說了，你被欺負是活該！」

這具身體瘦弱無力，壓根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夏言不得不伸出雙手撐住自己的身體，但這給他帶來的是更多的拳打腳踢。

在一所自詡「貴族學校」的走廊上，學生當眾對同學施暴，然而周圍人卻熟視無睹，甚至還在拍手叫好。

這壓根已經不是學校，而是罪犯的搖籃。

上課鈴拯救了夏言，學生們紛紛離開走廊回到教室，水桶被砸在夏言的背上，滾落至地面發出「咣當咣當」的響動。

英語老師從走廊盡頭走來，高跟鞋「篤篤篤」敲打著地面，走到夏言跟前，她推推眼鏡，皺起秀氣的眉，眼裡寫滿嫌棄：「怎麼回事，英語天天考零分，就會找事，別上課了，把地上弄幹凈後就在走廊上罰站！」

她抱著厚厚一疊試捲走進教室，嘴裡還在忍不住地嘀嘀咕咕：「真是的，什麼人都收，這種學生就應該早點趕出學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