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江澄在夢境里不知待了多久，期間他用了很多辦法，只可惜自己沒有一絲靈力波動，手上的紫電也安靜的蟄伏，只是跟著少年時的自己，將十幾年前的事情，又經歷了一遍。直到他看著自己蒙著雙眼，聽信魏無羨的話，去找什麼抱山散人，假裝自己是藏色散人的兒子，接受了魏無羨的金丹。

江澄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修剪圓潤的指甲狠狠戳進手心。

他想起之前與魏無羨分別三月重逢後，將隨便還給魏無羨時複雜的眼神。想起仙門百家一遍又一遍得質疑魏無羨不願佩劍，毫無禮儀，視仙門百家無物。想起自己不願被其他世家指著鼻子責備而逼迫魏無羨一定要佩劍。

他哪裡是不願佩劍，是不能。

江澄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這夢境不知為何，有很多與自己經歷不同，最讓自己驚喜的，就是得知了自己的父母並未去世，而是被溫情姐弟所救。不管是不是真的，江澄現如今只想早點趕去雲深不知處，就算是一場夢，他也想在夢裡再見一見阿娘。

江澄看著年少的自己趕到了山腳下的小鎮里，這個時候，魏無羨應該已經被溫家的人抓走，扔進了亂葬崗。可惜當時的他不在，在小鎮里耽擱了五六日，四處找遍了都沒有找到魏無羨，最後怕溫家的人搜到自己，只能四處尋找被溫家迫害的世家，一邊也在打聽著魏無羨的消息。

江澄跟在身穿黑色斗篷的『自己』身後，夢境里時間過得快，有時候一眨眼的功夫一日便過去了。如今已經是來到鎮子的第三日，少年找不到好友，已經有些著急。再加上想要趕去姑蘇去見自己未亡的父母，少年已經決定，再等一日，便動身趕往雲深不知處。

少年在外面找了一天，一無所獲鬱郁地回了客棧，日頭已經西落，這幾日店家也早已習慣自己早出晚歸的。今日一進門，就迎了上來。

「小公子回來了，可尋到人了？」

少年一日未進食，有些疲憊，抬眼看了店小二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這一抬眼，卻看到小二身後站著幾個身著炎陽烈焰袍的溫狗。

「抓住他！」

少年一把推開店小二，將身上的斗篷扯下扔在那群溫家修士身上，轉身迅速朝街上跑。幾個修士拔出佩劍，一邊喊著不要跑，一邊緊追不捨。幾日來擔驚受怕，寢食難安的少年體力靈力都有所不支，被一群修士追趕，更有人驅劍劃了幾道傷口。

一把靈劍直衝少年後心扎來，少年身形一晃，沒能躲過，劍刃直插左肩，一聲怒吼下，少年咬牙將劍拔出，如入魔般轉身將手中靈劍做刀橫砍豎劈一番。追上來的溫家修士見這人瘋了一般，不好上前，被少年傷了幾人。趁此機會，少年趕忙往河邊跑。身後再次有劍劃破空氣的聲音，直直扎向少年右腿。血珠噴濺，少年右腿一屈一路滾落進了河水，身後溫家修士的叫罵聲進了，少年憋著一口氣像水底潛去。幾把靈劍刺入水中，在少年身上留下道道傷痕，可最終也沒將少年逼上岸來。

江澄只覺得渾身像是落入冰窖般冰冷，腥澀的河水灌入口鼻，左肩和右腿一陣陣疼痛。接著又像是掉入火窟窿一般灼熱，就這樣時冷時熱，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在魏無羨的催促之下，撐船的老大爺動作飛快，那不大點兒的小船飛一般的往前，竟是不到兩日就到了姑蘇。到達綵衣鎮時，日頭沉西，眼見著月亮就快出來了，魏無羨謝過了老大爺，跟人家留了不少的散碎銀子。急匆匆的就往雲深不知處趕去，等到了山門口，天色已晚。魏無羨看著不復之前的雲深，半數山林已被燒毀，山門口也被砸的亂七八糟。

「溫狗……！」

手裡攥著的陳情，魏無羨從牙縫中狠狠擠出這兩個字。向前一步，能感覺到第一道結界，只是這在魏無羨看來行若無物。直到了雲深不知處門口，最後一道禁制將魏無羨攔在了門外。此時夜已深，半片烏雲將玄月擋住，魏無羨叉著腰。

「開門！我是雲夢江氏大弟子魏無羨！」

靜悄悄的夜色被他這一聲劃破，魏無羨能聽見門內有人走動的聲音，只是遲遲沒有開門。魏無羨急著見江澄還有江氏夫婦，哪裡還有什麼耐心，兩隻手攏在嘴邊繼續喊。

「藍忘機！藍湛！快點給我開門！是我啊！魏無羨！」

「收聲。雲深不知處，禁止喧嘩。」

這門倒是沒有打開，屋頂上倒是站著一位披麻戴孝得翩翩公子。魏無羨看著藍忘機略顯稚嫩的樣子，仰著頭，一時失神彷彿回到了當年來藍氏聽學那時。來的第一天，他不僅晚歸還帶了兩壇天子笑，當時也是如此。自己還未翻進雲深，就被剛剛出關來巡邏的小古板抓了個正著。

這麼想著，魏無羨眼神也逐漸變暖，嘴角勾起。

「藍湛，我晚歸了，你快帶我進去受罰。」

自從魏無羨被莫玄羽強行獻舍之後，他就跟藍忘機綁定了一般，他在哪，藍忘機就在哪。後來兩人結為道侶，更是形影不離了。這次重生回來，一個多月未見藍忘機，魏無羨說不想還真是假的。只是如今他與藍忘機的關係可沒到同床共枕，夜夜鶯歌的時候。這小古板，見到自己面不改色的，連聲寒暄都沒有，還不如上一世三月後見到自己緊張些。

「藍湛，這麼久不見，你竟也不想我的嗎？」

魏無羨跟在藍忘機身後，雖說嘴上還不忘撩撥著，但是步伐急促，催著藍忘機帶他去見江氏夫婦。藍忘機憔悴消瘦了不少，想來之前溫家對雲深不知處的打壓讓他很是疲憊。但依舊是一身白衣，頭上的抹額端端正正。

「不想。」

「噢~行，我就知道藍湛你得想我。」

要說魏無羨如今三世為人，最為長進的是什麼，那當屬是臉皮更厚了。再加上前世與含光君什麼沒做過，這人的脾性早被自己摸了個透，也不管他每次回答都是『不』字開頭，反正按著自己想聽的來理解准沒錯。

「哼。」

魏無羨還想再開口，藍忘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他，緩緩推開門。魏無羨瞬間噤言，知道了這是什麼屋子。放輕了腳步生怕吵到屋內休息的人，輕手輕腳走進屋內，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兩個人，眼圈瞬間紅了大半，鼻頭髮酸，疾走兩步跪在榻前，手顫顫巍巍放在兩人鼻前探了探。

「江叔叔…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