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虎狼之爭,君子協定(上)
小說: 戰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數:6990 更新時間:2021-04-12 15:58:16
昌珉這幾日有些頭疼,自從遇上那個自稱十雨的小子後,他這頭疼病,便愈演愈烈了。
初見十雨時,那小子正和一群乞丐打得火熱,衣服上補丁一重接著一重,有的地方,估摸著已經疊得比他手背還厚,連背後背著的幾個麻袋,也是破破爛爛,一張臉上更是灰塵滿布,看上去活像只剛在炭灰里打過滾的小花貓。
而昌珉很不幸的,在端著一碗餛飩時正巧撞在了十雨那乞丐服上,於是,後者不依不饒,愣是隨著他回了京城沈庄,一路上更是對昌珉頤指氣使,只差騎昌珉頭上作威作福。昌珉初時覺得理虧,尚不加理會,可到後來,卻愈發覺得自己簡直是引狼入室,安排了個機靈的小丫頭伺候那難纏的小子,這幾日幾乎全泡在京城商號中「避難」。
也是到了京城昌珉才發現,原來傳說中的第一商人便是他認識的朴有天,一直以為那第一商人該是個腦滿腸肥,油頭粉面的中年人,卻不料竟是個翩翩公子,昌珉感慨之餘,亦是自愧不如,而在有天的幫助下,昌珉管理的京城分號生意更是蒸蒸日上,甚至有超過睢城總號的勢頭。
夕陽山事件過後,沈府著實出了不少禍事,先是從景國運入的綢緞被山賊打劫,繼而是河道運輸受到官府壓制,緊接著,便是米商鹽商蓄意抬價,種種變故,即使不費腦子,沈穆清也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次,昌珉來京,便是沈穆清的意思,而昌珉天生聰穎,當然懂得,這是太子的計策起了效果,沈家生意雖然受損,然在太子周密的保護下,至今未有人員傷亡,到如今,受損的生意更是已經得到彌補,甚至呈現疾速上漲的勢頭,對於失去宰相這一靠山的沈家而言,若能得太子及天下第一商人傾力相助,對於後續發展當然是大有裨益,所以,自到京城後,儘管昌珉同太子、有天等人日益親密,然對一切瞭若指掌的沈穆清卻始終不聞不問,這種變相的放任態度,讓人不得不疑心,其實沈穆清,已有投靠太子之意。
昌珉邊撥拉著算珠,邊核對賬本,腦中對近日發生的事情細細梳理了一番,自夜露雪遁走後,他已經遵從在中的意思,往葉家跑了五次,而葉相的態度,卻越來越敷衍,由此可見,葉相對於沈家已經不抱任何希望,興許,已經在暗中買兇,欲剪除後患。將核對過的賬本交給賬房,昌珉揉揉發脹的眼睛,雖是一百個不情願,卻不得不回家面對那個撿來的麻煩。
一進府門,便見那身著華服,卻還固執地在身上背著幾個破麻袋的十雨正手足並用地攀爬一顆百年老樹,拉過一旁的管家一問才知道,原來那小子閑著沒事兒放什麼紙鳶,結果一不小心紙鳶掛在了樹上,這會兒正悶著腦袋朝樹上猛蹭。
大冬天的放紙鳶?
按了按太陽穴,昌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提氣直掠上樹,長手一伸,將紙鳶抓在手中,落在庭中,冷眼瞧著汗水直冒,爬到半路便一氣滑到底的十雨。
「我們先去吃飯,讓他慢慢爬。」捏著紙鳶,昌珉徑直入內廳,眼睛一斜,卻見那十雨屁顛兒屁顛兒地跟了上來,眉頭一皺,昌珉轉身道,「請問閣下還要在鄙府呆多久?」
十雨撓撓頭,打個哈欠,拽了拽滑落的破麻袋:「難道沈家大公子犯了錯就是這樣的態度麼,還是說,沈家的待客之道原本便是這樣?」
昌珉握著的拳頭鬆了又緊,看著十雨那張過釐清秀的臉,卻終究沒狠下心來送他一記好禮,深吸口氣,昌珉道:「鄙店地兒小,可容不下閣下這尊大佛……」
「那沈公子的意思是,嫌在下長得太壯?」十雨打斷昌珉的話,瞄了瞄昌珉剛健的身軀,在瞅瞅自己那精瘦的身板兒,面上擺著十足的懷疑。
原來,有的人生下來便是為著能將世界上其他人氣死的!
平心靜氣,昌珉竭力露出笑顏,卻僅是唇角上揚,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反倒逗得十雨咯咯壞笑。
「你的紙鳶!」
十雨瞅著被塞到自己手上的一團破布,小嘴一癟,三兩步跟上昌珉的步伐,嘰里咕嚕也不知在抱怨什麼,昌珉卻無心再多計較,太子已經同他商定,明日一同拜訪慕容家,查探虛實,以便對接下來的武舉早作安排。
羅華山顛,風煙飄零。
一襲白影,飄然而上。
軒轅羿仍躺在長椅中,幾天的休整,傷口已經基本無礙,今日,估摸著鬼玉應該到了,便早早地打發了李煙下山去購置些物品,以免那丫頭嘴一快壞了他的形象。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軒轅羿那倦怠的眸中倏地掠過道光芒,卻被他瞬間壓下,緩緩轉身,對著那帶著面具的白衣人,軒轅道:「鬼玉,只你我二人,還需要這般遮遮掩掩麼?」
「師兄。」銀狐輕呼一聲,除下臉上面具。
這張面容,即使數月不見,也依舊讓人神魂顛倒,軒轅羿痴痴凝視著在中凝脂般的臉頰,幾乎忘卻了呼吸。
「師兄,聽說,你為大皇子所傷,不知現在傷勢如何?」
軒轅眼中空茫半天,才轉回心神,受寵若驚地道:「不礙事,傷口不深。」
據探子回報,那一劍還差半毫便觸及心臟,軒轅一條命幾乎去了三分之二,現在,這男子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傷口不深?
然而在中並未細究軒轅隱瞞的緣由,事實上,在中對軒轅的了解程度幾乎超越軒轅本人,所以,不該問及原因時,他不會自掘墳墓。
「打理一個國家,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在中道。
「以前不是,但人心,是會變的。」軒轅說罷,進屋搬了張椅子,「你腿不好,坐著聊吧。」
在中看著加了軟墊的靠椅,心中一暖,淺淺一笑:「多謝師兄。」
「之前收到你下山的消息,我還擔心,咱師兄弟這輩子可能都無緣再見,不曾想,我們這麼快便又再次碰面了,下山後,你過得還好麼?」
「我想,師兄應該收到我已投入太子麾下的消息了吧,而且,那封信函上,我也有提及,你我之間說話,還需要拐彎抹角麼?」
「是師兄的錯,太子他,待你如何?」
「太子美名遠播,對待手下人自是賞罰分明,只是鬼玉尚未建立半分功勛,又怎麼好意思求太子賞賜呢?」
「你是知道,景國將對鄭國出兵的消息了,是嗎?」
在中不語,卻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你此次邀我上羅華山,便是為了要我打消攻打鄭國的決定,對不對?」軒轅盯著在中雙眼,眼含企盼,甚至連雙手都緊緊攥住了衣角。
沉吟片刻,在中輕輕頷首,卻在瞥見軒轅暗淡的眼神時,又搖了搖頭。
軒轅一顆心陡落陡起,面上亦是忽悲忽喜,不禁問道:「你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究竟是也不是?」
「我的意思,不過是希望師兄能暫時按兵不動,待到鄭國安定時,再來一決勝負。」
「兵貴神速,若是耽擱了時辰,你要我如何同景國子民交代?」
「午夜夢回時,我口中喊著的那人,便是鄭國太子,鄭允浩。」
軒轅眸光一閃。
在中此舉,顯然是早已洞悉他心中那番苦戀,那麼這話的意思是……
「若是師兄能光明正大地贏了允浩,我金在中便心甘情願地入贅景國,做你的妃子。」
金——在——中!
原來,鬼玉便是金在中——那個讓鄭國太子迷戀不已的男子!
一廂情願者最怕的,便是對方與所愛兩情相悅,而軒轅此刻心緒,便如扁舟遇波濤,大起大落,卻終不得平靜。
「師兄,打仗需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景國,人心亦是不齊罷!您胸懷仁慈,放了大皇子一馬,只判他個刺配之罪,若是大皇子被有心人招攬了去,打著順應祖制的名號意圖叛亂,而您收下的兵馬又都陷入同鄭國的膠著狀態中,恐怕結果,會得不償失!」在中見軒轅有動搖之意,忙打蛇隨棍上,這一悶棍,卻正好打在了軒轅的七寸之上,只教他背後生寒。
皇族之中,手足之情彌足珍貴,但於軒轅羿而言,那東西卻過於奢侈,縱使他一時不忍放過軒轅恆,卻並不代表後者會對他心存感激,而朝中如今各種勢力隱隱有不受控制的趨勢,他本欲借著攻打鄭國轉移眾朝臣的注意力,卻不曾想,那些人心中到底打著怎樣的算盤。
「師兄,你該知道,我向來說話算話,從不反悔,若你答應,到時縱使我同允浩心意相通,也必定隨你入宮。若你拒絕,我想,你也識得我的性子,允浩他,對我亦是存著同樣的情感,大不了,我與他齊心協力,同你拼個玉石俱焚,到時候十室九空,血流成河,你,想必也不忍見到這樣的場景吧?」
軒轅眨了眨眼,腳下的一塊雪地早已被他磨出一個雪窟窿,遙望蒼茫雪山,心頭驀地升起一股空乏感,轉回頭時,卻正撞上在中那秋水碧波也似的眼眸,心旌一盪,如同中了巫蠱之術般,竟不由自主地脫口道:「若到時我贏了他,你是否心甘情願跟我走?」
在中長笑道:「莫非師兄不信?」
「信,當然信,我可以不信自己,卻不會不信你,你這個皇後,我是要定了!」軒轅飄忽淡遠的眼神霎時堅如磐石,鎖著在中的瞳眸幾乎迸裂出漫天火星。
他軒轅羿一生難得堅持一回,既然是他自己選擇的路,縱使是被人戳瞎了眼,削去了四肢,他也要摸索著走下去,絕不後悔!
一隻烏鴉撲棱著雙翼落到軒轅羿肩頭,喙輕啟,幾聲尖嘯,在中偏頭細聽,末了,奇道:「招兵買馬?」
軒轅羿道:「景國兵馬再強壯,也是那些錢姓大將帶出來的,若無兵符在手,總是無法真正安心,可是,即使設法收了兵符,將士若心繫於主將,我只一人,雙拳難敵四手,也奈何他們不得。」
兵符?
眸光一動。
「你是在考慮,要如何盜取慕容家的兵符,是麼?」洞悉了在中的想法,軒轅羿模糊地笑笑。
「不止是盜兵符。」在中高深莫測地邪笑一記,「但是,兵符肯定是要借來用用的。」
「難道,你還想……」
在中知道,軒轅羿已經明白了他意中所指,濃眉一揚:「你不讓你的烏鴉幫忙傳訊息回去?」
「不必了!」軒轅手一握拳,再鬆手時,烏鴉已被扼死在手中,「他知道該怎麼做。」
「想不到,景國大將,竟然也是鬼谷門人。」
「他不是。」
「哦?」
「他是生在山野,自小耳濡目染,加之天賦異稟,所以,能通鳥語。」
「只可惜我資質愚鈍,就這門功課,每次都無法過關,直到現在,也只是稍微能懂隻言片語而已。」
「陰陽訣,青煙掌,甚至連師伯的絕頂輕功九天逸雲你都已經學到了手,區區鳥語,鬼谷中人人都會的東西,根本不足為奇,你又何必在意?」
「師兄這話,怎麼聽著不對勁啊,人人都會,偏偏我不會,豈非證明,我比別人遜上幾分?」
「鬼玉一枝獨秀,鬼谷中人,誰敢不服?」軒轅羿朗聲一笑,道,「不過,你下山這些天,確實比在山上是活躍了不少,起碼懂得什麼叫上進心了。」
在中聽罷,立時反詰道:「難道鬼玉在鬼谷時就沒有上進心?」
軒轅羿眨巴著眼睛,不知該如何作答。
鬼玉是從來不會這樣刁難他的。
甚至,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自說自話,鬼玉從來不予置評。
可是,眼前的金在中……
正懷疑間,對面的人眉眼卻忽然舒展開來:「師兄不必擔心,我確實是鬼玉,除非是鬼玉本人的意思,否則,鬼玉,是無人可以取而代之的!」
「好罷,既然你是真的鬼玉,那咱師兄弟,何不痛飲個兩三百杯!」軒轅羿道。
「撲哧——」
軒轅羿看著眼前樂不可支的少年,一雙眉毛挑得老高:「你笑什麼?」
「號稱千杯不醉實則一杯就倒的軒轅師兄居然也會主動提出拼酒,我說,你是想被我灌醉,然後盜取景國所有機密,再來個偷梁換柱把你賣進天香樓當小倌是嗎?」
瞧著軒轅羿臉上飄起的片片紅雲,在中道:「現在確定我是真的鬼玉了,那,師兄,還敢跟我喝個三百杯嗎?」
「只要你願意,我有何不敢?」話雖豪氣,兩聲低咳卻泄了底。
「風寒?」
還是,因為之前被人下毒留下的遺患?
「不礙事。」又是一聲低咳,捂住雙唇的手,卻緊緊不放。
「唉!」在中無奈地攤開手掌,掌心一枚紅色丹丸。
軒轅眼睛定格在在中掌心,捂著唇的手不自覺地一松,暗紅的血腥登時從指縫滴落。
「彆扭!」一聲冷哼,在中上前一步,扳開軒轅唇齒,一捏軒轅兩頰,手一抬,瞥見軒轅喉結一動,這才鬆開手,「你不還得留著一條命和允浩搶我嗎,若你早死,我怎麼看你們倆為我爭風吃醋?」
「原來這才是你真面目!」軒轅低頭,無限感慨。
「不讓人省心,如果你後悔了,那個賭局,你還可以……」
「不,這樣的你,我更不想放手!」軒轅擦凈雙手,笑意渺遠,卻志在必得,「你會給我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嗎?」
「難道我現在不是在給你機會?」在中不答反問。
軒轅雙手環胸,但笑不語,即使一開始便是不公平的戰役,他也未必會輸,軒轅家的人,就算丟了命,也不會丟了信心。
允浩同昌珉已經坐在大廳中等了一個時辰。
日理萬機的太子進府,主人卻借故耽擱一個時辰,也只有在王朝衰頹時,朝臣才敢這般不將太子放在眼裡。
允浩也不以為忤,悠然自得地喝茶吃糕點,不時同昌珉說說笑笑,從胡商,聊到美人,再自美人,聊到金九,一旁的慕容府家僕只支楞著一雙招風耳聽得興起,到精彩處還忍不住悶笑兩聲,卻沒意識到,不知何時,慕容無意已經站在門口,左手捏著兩顆鐵蛋,面上帶著溫和的笑,但這笑中藏了幾把刀,卻只有那狡狐自己才清楚。
允浩早已瞥見門口那精神矍鑠的人,卻視而不見,仍同昌珉談天說地,直到聽到兩聲幹咳,這才一臉恍然地對著施施然進門的人道:「慕容大將軍。」
慕容無意帶笑的臉上仍是異常的溫和,忙跪地施禮,卻料定允浩會伸手攙扶一般,雙膝只彎至三分之一,便借著允浩伸出的手站起,但後背卻彷彿背了座泰山似的,始終微微佝僂。
「慕容大人勞苦功高,在家中仍不忘朝廷政務,小王同大人相較,實在汗顏!」
慕容無意聞允浩一言,面容愈發溫和,自謙道:「太子殿下折殺老臣了,殿下乃是少年才俊,老臣才當真是自愧不如!」
「不瞞慕容將軍,小王此次來府上叨擾,便是被政事纏身,百般思索,仍不得其解,慕容將軍官場沉浮多年,睿智非常,因此,小王有個問題,特來請教慕容將軍,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太子殿下胸有丘壑,豈是老臣一粗人能及得上的,連太子殿下都想不出對策,老臣恐怕更是……一籌莫展了。」慕容無意就著允浩的手勢落座,一旁的小廝忙將茶壺添滿。
「慕容將軍行軍打仗多年,可否跟小王說說,景國軍隊行軍作戰有何特點呢?」
慕容無意兩道霜白的眉毛緊緊擰起,繼而緩緩鬆開,兩顆鐵蛋自左手轉到右手,滾動半晌,又落回左手。
允浩和昌珉也不急,不動聲色地喝茶,看著老狐狸那定定凝著一點的眼睛。
一壺茶將近,慕容無意這才一招手,命小廝取了棋盤。
黑白兩**限分明,白子代表慕容軍,黑子代表景國錢家軍。
白子為方陣,黑子分作七列,一隊查探,一隊佯攻,一隊實擊,一隊則潛伏,伺機而動,一隊專司救援,一隊負責善後,另有一隊,負責兵力補給,七股兵力,看起來雖是各不相連,但每每在關鍵時刻,總能互相呼應,當真是變化萬千,而元帥始終穩坐中軍帳中,任白子如何施為,亦不能攻進分毫。
「此乃當年老臣同錢家軍老將錢楓交戰時對方用的陣勢,我們稱之為七星映月,睢城之戰,便因為對方的七星映月陣勢以及我方的死守策略,兩軍對峙七月有餘,若非當時景國內亂突生,提出求和,恐怕最後,輸的,會是我軍!」
提及疆場戰事,慕容無意那佝僂的脊背似乎陡然挺直了幾分,那霜白的發,似乎又回到了年輕氣盛時那滿頭青絲,甚至眉眼間,都閃爍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以及……遺憾。
不錯,便是遺憾,像慕容這等有雄心有抱負的人,彷彿生來便是為著戰爭,為著中軍帳中一方沙盤,為著在萬千兵馬中斬敵於刀下,即使一生戎馬倥傯,若能身披金甲,於腥風血雨中慷慨壯歌,亦覺不枉此生的大將,難得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卻由於種種因素未能得償所願,難免會有心結存於心頭,此時年過半百,再回憶起來,亦不禁心生蕭索。若是當年能痛痛快快打一場,縱使身死敵手,也是死而無憾!
可惜,年少時,心繫百姓,恐開城迎敵會造成過大傷亡,是以,縱使諸裨將建議使空城計誘敵深入,他卻出於悲憫之心未同意。
允浩瞧著慕容無意那遲遲未落的棋子,茶杯湊近嘴邊也一時忘了飲,整個靈魂似乎已經隨著眼前意氣風發的老人飄到了那千軍萬馬,蕭殺慘烈的疆場。
慕容無意確實是個好將軍,只可惜,如今的慕容無意,早已經被歲月磨滅了年輕時的那股子豪氣與拼勁,沉迷於同葉家的爭鬥中,爾虞我詐,反倒失了慕容軍多年來出生入死贏得的民心。
舉著白子的手,終究是落入了棋盤中,一片黑子,頓時四面楚歌。
允浩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捏起一顆黑子,往陣中一移,白子立馬被困死一片。
兩敗俱傷。
戰場上從來沒有贏家,而那場仗若是打下去,唯一的結果,便是兩軍相互廝殺,不死不休,而結果,卻只能是,第三方得利。
「父皇總是誇讚慕容將軍胸懷千軍萬馬,卻不知,慕容將軍還有顆忠君愛國之心,疆場之上,需當機立斷,然將軍卻為著百姓,內心飽受煎熬……」
「舉棋不定的將軍,又怎能稱作是好將軍!」慕容無意袖袍一拂,滿盤棋子霎時滾落一地,風發意氣化作蕭蕭寒意,歲月深深的刻痕鋪滿前額,一聲長嘆,慕容無意起身,「老臣失態了,還望太子殿下見諒,近日寒氣入侵,身體殊為不適,不便相送,太子殿下莫要見怪!」
明顯的逐客令,允浩知是自己一番話觸及到慕容無意內心的傷疤,也不多留,便順著慕容無意的意思,同昌珉一道,出了將軍府。
「太子殿下,我終於明白,為何您會以睢城一役試探慕容無意了。」昌珉長吁一聲,「慕容無意雖不算是忠君愛國,但畢竟是個尊重對手的漢子,絕不會同自己看上眼的對手結為同盟,所以,慕容家,不可能同景國勾結。」
「若不是他狼子野心,確實是個好將軍,只可惜……」
餘下的話,語音飄渺,散落風中,不知墜落何處……
朝堂之上,真龍天子穩坐龍椅,睡意酣然,眾臣子卻仍自爭論不休,顯然對於君王的不理政事早已司空見慣。
這幾日京城腥風更甚,昨夜,吏部侍郎竟在同姬妾歡好時被人狙殺於卧室,縱是對這慘禍早有準備,乍聞時,仍讓人駭然。
葉相一張精明的臉緊繃著,揣著手不動聲色地看著兵部和吏部兩位尚書爭得面紅耳赤,兩隻眼睛錐子似的將允浩的臉盯得死緊,彷彿認定了允浩是殺人兇手,要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 一般。
允浩貌似恭敬地立在朝堂上,心卻早已飛到了金府。
已經過了十九日,在中的病情卻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而他每每問及在中病情時,林御醫總是閃爍其詞,讓他不得不心生懷疑。
眼神不經意間掃過龍椅上的男人,心中瞬間騰起一種異樣感。
既然那大夫可以造一個鄭王,那他,為何不能造一個金九?
這麼一想,腦中似乎豁然開朗。
為何在中會無緣無故地痴傻,為何所有大夫都一口咬定那人是天生痴呆,為何問及在中病情,林御醫總是吞吞吐吐,一切只因為,金府那人根本不是真的在中。
但是,若那不是真的在中,那在中去了何處,現在是生是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