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鳳城高閣束良玉 鐵馬飛渡斷金戈(八)
小說: 戰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數:3018 更新時間:2021-04-12 15:58:24
「回皇上,揭皇榜的,乃是皇法寺慧空禪師的好友——沖恆道長。」
「沖恆道長懂醫術?」
「稟萬歲爺,奴才也這麼問來著,沖恆道長回答說,他只懂武術,不懂醫術,但他有個醫術了得的朋友,若連那人都無法對付,那這世上,便沒人能夠解決玉公子的問題了。」
「朕倒要看看,那人是否長了三頭六臂,能讓沖恆道長誇這海口。」
小太監將兩人請入正廳,軒轅一見跟在道士身後的那人,滿心擔憂霎時變作一臉喜色,迎上前喚道:「鬼醫前輩!」
鬼醫?
沈清淺眼中喜色一現,又恢復到波瀾不驚的神情,就連先前眉宇間隱藏的一絲擔憂,也深埋在他優哉游哉的面目下,事不關己地轉過身去拈起桌上一塊芙蓉糕,剛想放入嘴裡,那糕點卻忽然整齊地斷作兩截,落在地上,他兩指卻仍舊維持著那動作,顫抖不止,彷彿是在留戀那逝去的美味,他稍稍仰起頭,眼眶裡的一片晶瑩倏忽便不見了,轉回來時,又是那閑閑的模樣。
沖恆頗有深意地望了沈清淺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去,專註地聽著軒轅同鬼醫攀談,原來,寒潭水乃是至陰之物,女子若墮入寒潭,則定無法倖免於難,在中因本身陽剛氣重,跌入寒潭,雖受寒氣入侵,也只是改變他體內構造,使得他體內生出嬰兒孕育之所,而鬼醫用於救治在中的冰魄草,則能顛倒陰陽,使得在中身為男子,也可孕育子嗣,但若要將孩子順利生下來,還非得仰仗陰陽訣不可。
陰陽訣到第三重時,可以顛覆生死,也能隨意開闔要穴,屆時只需斂心靜氣,腹部自然會出現一道缺口,只消身邊人代為取出胎兒,自然是兩者皆平安,而不懂此功者,則需動刀取出腹中孩兒,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經驗不足,指不定就是一屍兩命,所以,在中陰陽訣的功力,倒能讓他免受剖腹之苦。
軒轅心頭一顆大石算是落了地,鬼醫替在中號過脈後,開了幾服藥,假意起身告辭,軒轅果然再三挽留,鬼醫同沖恆對視一眼,道:「此次我不過是恰好到貴國來拜訪我這位老友,順便聽他傳經佈道,若呆在這宮裡,恐怕……」
「若道長不嫌棄,也可同鬼醫一道在此處盤桓幾日,朕斷不會怠慢了貴客。」軒轅連忙挽留。
「這……」沖恆故作為難地凝眉,「貧道出門時未曾同慧空打招呼,若遲遲未歸,他怕是會擔心。」
「小事一樁,朕立刻差人前去皇法寺通知慧空禪師,若他老人家願意,朕也一併將他接來。」
「皇上盛情,卻之不恭,那貧道便叨擾了。」沖恆道。
軒轅命人整理出兩間空房,沖恆與鬼醫當晚便留居宮中。晚間,兵部尚書錢耀庭稱有要事相告,軒轅猜到是前方有變,遂同錢耀庭一道往御書房中議事,李煙本想留下來照顧在中,但軒轅見她神色疲憊,想是因為那日殺皇甫蕭後,夜夜為噩夢折磨,不忍心再讓她熬更守夜,又見那沈清淺對在中甚為關切,便囑咐她早早回屋休息,臨行前,鬼醫給了她兩袋安神的香包,叮囑她放在枕頭下,李煙也愛聞那味道,知道在中性命無憂,也安下了心。
深夜,在中屋內仍留著一盞油燈,沈清淺伏在床頭,卻不敢稍稍闔眼。
兩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輕輕步入房中,沈清淺道:「鬼醫,道長,有什麼吩咐麼?」
鬼醫搖頭,只拍拍沈清淺的背,問道:「是你,對麼。」完全篤定的語氣,他又伸手拍拍沈清淺的背,「割了皮的傷口,癒合了沒?」
沈清淺滿懷感激地看了鬼醫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當年他跌落寒潭時撞上岩石,腰椎受損,本來這輩子是該在半身不遂中度過的,可是他得知那噩耗時,卻只是讓軒轅給他做了兩根拐杖,每日除去練功,便是練習行走,風雨無阻,那陣子我就看著他一雙手,水泡起了,破了,最後堆積成厚厚的老繭,他卻混不在意,我初時不理解他為何這般執拗,問他,他也不肯說,直到半年後,他陰陽訣修至第三重,終於可以不必倚仗雙拐時,他才輕描淡寫地回了我一句,有人在等著他。」
「可是,陰陽訣再厲害,也無法使他的雙腿完全復原,白天,他雙腿還算正常,到夜晚後,就完全不能動了,是嗎?」
鬼醫頷首:「這孩子,韌勁很強,他師父曾用一個字形容他:鬼。他對自己的狠,讓他師父都自愧不如,他初到鬼谷時,每天只休息半個時辰,餘下的時間,都用在謀兵布陣和學武上……我想問你,如果鄭國打贏了這場仗,你會怎麼對軒轅?」
鬼醫話鋒突轉,沈清淺料知其中定有深意,道:「和。」
「當初,他與軒轅一起攀爬萬仞絕壁,軒轅攀著的那根藤條卻突然斷裂,事後,我察看過那被扯落的藤條,明顯有被人為鋸過的痕跡……所以,他到景國,既是為了順你的意,不讓你擔心,也是為了能夠竊取訊息,以便早日結束這場戰爭。但其實還有一點,鬼玉是要償還欠軒轅的債,比及君王,軒轅更適合做隱士,他為人太閑淡,才導致大皇子等餘孽屢次作亂,若大皇子不除,軒轅永無寧日。」
「嗯。我懂。」
「他曾說過,這世間有一個永遠都不會懷疑他的男人。」
「那個人就是我。」沈清淺用氣聲應著。
「希望你永遠記住你今天的話,也不枉他為你辛苦一場。」
「謹記在心。」沈清淺簡單地回道。
「這盒藥膏,早晚三次。他是硬骨頭,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人在極端疲憊的時候,很容易露出破綻。」
沈清淺謝過鬼醫,將藥膏揣在懷裡,目送二人出了房門,又趴回床頭假寐。
天明時分,在中輕哼一聲,緩緩醒轉來,胸口的鬱氣已經消去大半,他微微一動,察覺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攥著,熟悉的溫度讓他心中一動,側頭見是沈清淺時,臉色又變了變,輕輕抽回自己的五指,那人依舊未醒。
這人睡得倒真死!
在中嘟噥著,由宮人服侍著洗漱畢,到園中呼吸新鮮空氣,那對鴛鴦仙經過一日休整,像是已經忘卻了昨日受到的驚嚇,依舊在花間你儂我儂,在中看著看著,便覺自己背上好像也長了對翅膀,撲稜稜飛向天際,迎面飛過來一背負羽翼的男子,四目相對,那剛毅頎長的臉,近在咫尺。
「玉公子!」
一聲中氣十足的叫聲將在中喚醒,盯著眼前的侍衛,在中不滿地問道:「什麼事?」
「稟公子,卑職等奉命在沈清淺掉落的谷底搜查,果然搜到一具骸骨,那骸骨掛在樹上,倒未受野獸分食,但全身筋骨俱斷,人也已經被樹枝颳得面目全非,實在難以辨認。」
「快,帶我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匆匆行遠,這時,本閉著眼的沈清淺忽然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出屋門,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對鴛鴦仙似是感念他昨日對在中的相救之恩,一前一後停在他肩頭,咕咕絮語。
近午時,在中才自斂房返回,一雙眼睛像是天際墜落的星子,亮晶晶的,他屏退侍婢,只留下沈清淺,又上前一步,同後者並立。
「他死了。」
在中注視著沈清淺的臉,後者仍是帶著欣賞的淺笑。
「我想,我不必費心揣測了。」在中撫摸著就近的一朵白蓮,「你是沈清淺!」
嗅嗅花香,在中開心地點著那純白的花瓣:「你甚至可以是張清淺,劉清淺,但是,你絕對不是他,也不能是他。」
這個他,當然指的就是鄭國新帝——鄭允浩。
沈清淺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眸中笑意更深了些,也就深了那麼一星半點,但這一切,都逃不過在中的眼睛。
甫接觸到眼前這人時,在中便覺得他是允浩,今日驗過那具屍體,他更加肯定,伴在他身邊的,定是允浩本人,可是他既然已經確定這是允浩了,為何又偏偏要將他定位成沈清淺?
他懂,允浩也懂,鬼醫和天門道長都懂,可是,他們不能讓其他人也看出允浩的真實身份來,所以,鄭允浩,現在只能是沈清淺,而那已經死了的沈清淺,隨便安個名目,便可矇混過去。
允浩既然在此處,那麼現在鄭國大營中坐鎮的又是誰?
是了,偷梁換柱之術!昌珉要統帥三軍,自然不能喬裝成允浩,有天同將士們太過熟悉,且容易感情用事,也難當此重任,那就只有俊秀了!
在中笑笑,道:「從今日起,本公子會儘力替你洗刷冤屈,將貪官污吏繩之於法,還沈家一個公道!」
沈清淺眼裡仍只是笑,但輕輕點點頭,像是贊同在中最後一句話,又像是同意他的所有推測。
清風,漸漸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