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沒有能力也沒腦子，被關在家裡，就使勁反抗，絕食，拚命跟我爸媽做鬥爭，完全沒靜下來去想個有用的對策好逃出去，你不知道，如果那時候我只要稍微妥協一點，就絕對能去見到他最後一面，就一點，只要我跟我爸媽說上一句好話，我就能出去見他……」齊謙君像是陷入了回憶里，目視前方，車速飈得飛快。

陶頤抬手抓緊了扶手，吞了吞唾沫，安撫道：「謙君哥，你……別激動，開慢點成嗎？」

聞言齊謙君才放慢了車速，繼續道：「等我被父母從家裡放出來後，聽到的就是他的死訊，我甚至，都沒見到他的屍體，連他的葬禮都沒來得及參加，都是於家人跟我說的，之後他們也就搬走了。」

「他們說他死了，你就真的信了嗎？」陶頤想到三個月前自己離開時聽到的那通電話。

齊謙君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驟然收緊，面上卻還是微微笑著，「不然呢？一個大活人，會憑空消失嗎？」

陶頤失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一刻他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不論是齊謙君為何會不辭千里從邵城來這裡找他，還是突然對他告白說要戀愛的事，亦或是現在的失態，這些都似乎有了相對合理的解釋。

陶頤如夢初醒，自己這個作為在他們故事裡微不足道的小配角，此刻看起來簡直可笑又可悲。

什麼狗屁真心，什麼愛上他，不過就是為了報復於弘冬的假死。

做替身還不夠，還得淪為他們之間相愛相殺的道具是嗎？

這可真他媽狗血而俗套。

「如果，他真的沒死呢？」陶頤還是開了口。

齊謙君卻沒有再反駁他第二遍，緊抿著薄唇，像是在極力忍耐著即將脫口而出的什麼話。

一見他這樣，陶頤就完全已經可以肯定，齊謙君果然是已經知道了才會有這麼反常的舉動。

陶頤還是覺得可笑，同時還有些慶幸，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曾有那麼一刻相信了齊謙君所謂的真心，慶幸的是，他沒有答應齊謙君。

又或者，更慶幸的是他沒有愛上齊謙君，因此現在才能心靜如水，仿若旁觀者一般來看待齊謙君和於弘冬之間的事。

三個月前，陶頤從齊謙君那裡搬回家的那天，因為不想打擾到他，於是凌晨就起了床，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聽見二樓的樓梯間有人在打電話。

是於弘秋。

陶頤沒放在心上，只躲在一旁，想要等他打完電話再悄悄出門。這一躲，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聽見了一些不知道算不算是不該聽的消息。

比如，他聽見於弘秋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喊哥，還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回國，見面，那個人等等字眼。

就像冰塊兒之於齊謙君而言只能用那個人來稱呼一樣，對於弘冬來說，齊謙君這個名字也只會用「那個人」這三個字來替代。

因此聽到這些的時候，陶頤非常震驚。

至少，在齊謙君給他們灌輸的理念中，於弘冬也就是冰塊兒這個人是已經死亡的。

不然以齊謙君對他這種近乎偏執的愛怎麼可能只是費盡心機來找替代品，而不是去掘地三尺找出於弘冬這個人？

更何況還是在他已經和於家人有聯繫的情況下。

偏偏於弘秋的這通電話，一字一句都透露著電話那頭的人很有可能是「早已死亡」的於弘冬。

陶頤想不通他們之間這微妙的不對勁。

如今聽齊謙君娓娓道來當年於弘冬的「死因」後，陶頤才算是將所有來龍去脈理了個順暢。

齊謙君說他沒來得及看見於弘冬最後一面，甚至連葬禮也未見到過。

全程只憑於家的一面之詞，到底也只是個年輕的孩子，知道心愛的人不在這個世上的消息已然身心崩潰，加上家人的禁足看護，他哪裡還有理智和心思去想這場詭異的死亡是否屬實。

也就是說，那會兒興許只不過是於家人費心費力將於弘冬強制送出了國。

只是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原本少不經事的小男孩也都已經長成了穩重有能力的大男人。

可這十多年來，於弘冬為什麼沒想辦法跟齊謙君聯繫過？

還是說……

陶頤沒再往下想，又忽然覺得，齊謙君這樣看起來也挺可憐的。

兩人沉默了半晌，齊謙君終於鬆了口，「前幾天，於弘秋跟我說他快要回C市了。」

陶頤沒說話，等著齊謙君往下繼續說。

「我想著他走了就可以把你接回來了，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他又說，過幾天有人要回國，等接完那人再走。我沒在意，順口就問了一句是誰？他朋友還是親戚……」

齊謙君突然哽住了，好久也沒再出聲。

陶頤斜睨他一眼，輕描淡寫地接下了齊謙君沒說完的話，「回國的那個人是於弘冬對嗎？」

前方就是下高速的路口，齊謙君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入匝道後才點頭。

「對，他說是弘冬。」齊謙君說話的時候眼裡滿是隱晦莫測，駛出匝道，高速收費路口亮了一排的紅燈。

緊跟前車停在這一排紅燈之中後，齊謙君仿若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看向副駕駛的人，笑：「小頤，你說怎麼可能呢？是他們親口告訴我弘冬不在了，那是他們的親兒子呀，就為了拆散我們，就撒謊咒他們兒子死，你說這樣的父母怎麼可能呢？」

陶頤無話可說，可能，齊謙君也不需要他說些什麼。

不論是安慰還是憤然，對齊謙君而言都無濟於事。

「所以，於弘秋肯定是耍我玩呢，陶頤，你說我怎麼就被一個剛成年的小屁孩耍的團團轉呢？」齊謙君兀自定下了結論，也不知是真這麼認為還是……

陶頤還是沒有回答他，不論於弘冬是真的不在了還是只是於家人為了拆散他們而扯下的謊言，唯一不可否認的是，齊謙君深愛著於弘冬，光是一句不知真假的話就足以讓他失了分寸。

不管是年少時的死亡，還是如今的活著。

而自始至終，能影響到齊謙君的人就只有於弘冬，跟他陶頤這個人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因為於弘冬還活著且要回國的消息，齊謙君驚慌失措到起了逃避念頭，來到他這個小村子裡。卻又由於這天是於弘冬所謂的「歸國」日期而急匆匆地要趕回邵城。

這種不可置信中又帶著些許期待的情緒，是只有於弘冬才能帶給齊謙君的。

車子已經過了收費站，往他們住的地方駛去。

陶頤望著窗外急速後退的樹木，莫名心想——

真希望於弘冬是死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