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病人家屬的吵鬧聲，直惹得齊謙君頭疼。

他捧著花束快步走過大廳，徑直來到了安靜的住院部。

推開熟悉的病房門，裡面的人還是跟往常一樣睡得很熟。

齊謙君將他最愛的玫瑰花細心地插入花瓶中，柔聲細語地對著床上緊閉著眼睛的人說：「小頤，今天你最喜歡的那款手機下線了，也就是說以後都不會更新也沒人會玩了，我那時候就跟你說它遲早會關閉的，你非不信，看吧，現在才過八年，它果然就關閉了吧？」

說到這裡，齊謙君動作一頓，眼裡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沒有再往下說。

八年？都已經過了八年了呀。

可當時陶頤渾身是血的模樣彷彿就在昨天，讓他無比清晰地記在了腦海中。

沒人能想像得到當他滿心歡喜地想著要怎麼給陶頤一個驚喜時，到了目的地，下車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對方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時的衝擊力有多強。

車燈的光照在地上，以陶頤趴著的地方為中心，鮮血往四周擴散了一大片。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從人的身體里能有這麼驚人的出血量，那刺眼的鮮紅甚至都找不到源頭，就這麼一直往外冒，流過燈光照耀著的地方轉而與漆黑的夜色混為一體……

前所未有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緊扼著齊謙君的喉嚨，讓他險些窒息。

他走過去想觸碰他，卻又不知從何下手，生怕自己碰到了不該碰的傷口就讓對方生命流逝更快。

掏出手機顫抖著手按下了120，對方卻告知了他更為絕望的消息，由於是在鄉下村子裡，並沒有配備二十四小時救護車，因此最快的救護車從縣城趕來至少也需要一個小時，讓他最好先給鎮上的醫院去個電話急救。

可他對這邊不熟，更別說知道鎮上醫院的電話了，強烈的無力感幾乎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陶頤微弱的呼吸聲是唯一能讓他還能理性的支援。

於是齊謙君踉蹌著跑到了門前，使勁拍打著陶頤家的門，聲嘶力竭地喊著人。

終於他家開了燈，接連其他鄰居家也一間間亮起了燈。

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他都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是陶頤父母開門後那鬼哭狼嚎聲淚涕下地大哭大喊，也有鄰居出來一看到觸目驚心的場面嚇得失聲尖叫，一時間原本寂靜的深夜變得喧鬧嘈雜，各種聲音混雜。

再後來，來了警車，來了鎮上的救護車。

可救護車沒把陶頤帶走，甚至連動都沒動他，說是鎮上的醫院醫生能力不夠，不敢救。

不敢救。

如果不是被人攔住了，齊謙君一定衝上去將說這話的醫生打得同樣奄奄一息。

一個醫生，不敢救一名生死垂危的傷者。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是圍觀的所有村民卻站在醫生那邊，表示理解。

包括陶頤的父母。

齊謙君被人緊拉著爆了好幾句粗口，更操蛋的是，陶頤父母認定是他開車撞死了陶頤，讓村裡的民警死命拽著他不讓亂動。

就這麼等了一個小時，縣城派來的救護車才亮著急救燈過來。

人是救回來了，卻成了毫無意識的植物人。

這時，他們才發現陶頤留下的那封遺書。

陶頤父母立馬就變了臉色，氣勢洶洶地跑到醫院讓醫生拔掉陶頤的氧氣罩，說是不想要這個負擔直接放棄他。

齊謙君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做父母的人能說出的話做出的事。

「這個沒良心的兔崽子！我們養他這麼大，最後也不給我們陶家留個後也就算了，竟然連他名下的財產都不給我們？我們是他親生父母！這錢怎麼就不能給我們了？我家可沒錢養著這麼個半死不活的東西！」

這是他們的原話。

原來，其實陶頤將齊謙君給他的那棟別墅和一百萬原封不動地又歸還到了齊謙君名下。

當然，誰都不知道他的本意其實只是為了讓他那對親愛的父母在下半生繼續過窮困潦倒沒人養老的日子而已。

誰也沒比誰善良到哪裡去。

之後齊謙君從陶頤父母手裡接下了陶頤，給了他們一張支票，就把陶頤從縣裡小醫院接到了邵城療養。

每天忙完工作就待在醫院，跟護工學著怎麼照顧他，學會以後就親力親為，細心等著陶頤睜開眼睛的那一天。

一年、兩年、三年、八年、一輩子……

總有一天會等到的吧？

聽醫生說，陶頤當時腦部重創，全身粉碎性骨折，失血過多，這種情況下還能留著一口氣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既然奇蹟會發生一次，就一定也會有第二次的，他篤定。

「小頤呀，晚安，我今晚不回去了，和你一塊兒睡。」齊謙君彎了眉眼，在他額頭上印上一吻。

隨即從病房的角落拿出摺疊床，在陶頤病床旁邊攤開來，躺著睡了過去。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房內偷偷撒下一束光，時而有護士在病房外走過。

誰也沒注意到，病床上躺著的人，身側的雙手微微動了下。

先是一根手指，然後是兩根三根……小幅度地往裡蜷縮了下。

新的一天很快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