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的話讓阿奇愣了一下，可也僅僅一下，阿奇就想到了那人之前說過的話。

當初自己提出要救那隻狗的時候，何夕就已經用同樣的話阻撓過自己一次，幸虧自己一直堅持，何夕才肯幫忙救狗……

現在，他又想用同樣的理由阻止自己嗎？

阿奇突然覺得自己不認識何夕，原來，遇到這些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他的第最先想到的是「不幫」的理由，而不是「幫」。

看來，是他後悔上次做了救狗的那個決定，畢竟花了他太多錢了不是嗎，所以這次他可不允許自己再讓他花費……

看著那人上揚得有些勢利的眼角，想到自己昨晚竟和這種人發生了關係，阿奇這才覺得徹底噁心透了。

「you』re helping her,huh?」阿奇冷笑著諷刺道。

看見阿奇眼裡毫不掩飾的鄙夷情緒，何夕不露聲色的垂下眼眸，默默的抿了一口咖啡。

「你看見街對面那個一直盯著那個女孩的男人了嗎？」

「嗯？」阿奇聽不懂何夕這有些奇怪的話。

見何夕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阿奇這才扭頭往街對面看去，只見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矮胖男人時不時的往女孩這裡瞄過來，目光有些閃躲，甚至有些刻意的假裝不在往這邊看，可是如果仔細觀察他，那麼很明顯就能感受到他在意的方向。

阿奇本以為這個人可能是女孩的父親，可是一種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她的父親！儘管阿奇看不大清楚那人的表情，可是，父親看女兒的眼神，絕對不會是這種令人發寒的冷漠……這眼神倒像、是在看犯、人……

阿奇有些疑惑地坐到何夕對面，心情複雜的問道，「那個男人怎麼了？」

何夕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餘光瞥向外面那個女孩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女孩很可憐，很想幫助她啊？」

阿奇還沒有回答，何夕卻又開口道，「如果她被砍斷了一隻手或者一隻腳，你會不會覺得她更可憐，更想幫助她？」

阿奇聽不懂何夕話里的深意，卻被他語氣中的玩笑意味氣著了，他憤怒的站起身，只想離開這個讓他覺得噁心的男人。

「這些小孩，是賺錢的工具，人販子將她們拐來，賣給某些人，那些人就管理著這麼一幫工具，每條街都有，每條街也都有人監視……」何夕不鹹不淡的說著。

見阿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何夕接著道，「那個女孩算是幸運了，一般這些人為了激起人們的同情心，都會想辦法把把那些小孩的手腳砍斷，東街就有一個，雙腳都沒有的，在地上爬來爬去行乞……」

阿奇想像了一下一個沒有雙腳的小孩髒兮兮的在繁華擁擠的街頭上像只爬蟲一樣在地上蠕動，突然就覺得脊背發涼。

「每天晚上，一到固定的時間，就會有人把他們用小推車運來特定的位置，哪個小孩在哪一條街上乞討，都是分配好的。到了固定的時間，也會有人把他們裝回去……」

見到阿奇一臉震驚的模樣，何夕又冷冷補充道，「他們每天討不到一定的錢數，回去就會被打，說不定也沒有飯吃……」

「那我更應該給錢給她！」阿奇忍不住大叫道。

何夕見阿奇情緒這麼激動，只是冷笑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阿奇因他的問話愣著了，一時不知所措，何夕卻接著殘忍道，「這種事情，幾乎已經形成了一條產業鏈，人販子手下的小孩，還是可以轉讓和出售的，他們已經完全變成了工具。而且，不僅僅是在這幾條街，這個片區，整座城市，整個國家，鎮上、市裡，到處都有，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何夕殘忍的將一個血淋淋的世界展現在阿奇面前，這讓他臉色都有些發白。

他活到現在，經歷過不少事，遊歷過不少國家，見過不少的人。他也曾見過一些黑暗的事，他知道社會上其實有許多的強姦犯、殺人犯、癮君子、流氓、乞丐，他知道每個國家都有一塊瘡疤……

可是，他永遠無法想像，原來人心可以殘忍至此……如果說強姦是因為被生理的慾望控制，殺人是因怒氣或傷害導致，那麼，像這樣的理智的，冷靜的，有預謀的，有合作有分工的，甚至形成了一道產業鏈的，又叫做什麼……

這是人性的缺失，更是人心的淪喪，最可怕的是，這樣極醜惡的行為，依靠的力量竟是人類的同情和善良……

阿奇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椅子上，扭頭看向窗外，許是阿奇出手實在大方，那個女孩竟還在外面等著他。

「你幫了她，她回去不用挨打，可是，就是因為這種幫助，就是因為這種同情，才會有更多的人想利用來發財……」何夕殘酷的將瘡疤揭開，讓鮮血一滴滴的滑落。

阿奇聽著，緊緊的握住雙拳，可是，那拳頭最終卻還是無力地鬆開……想了許久，阿奇失魂落魄的問道。「沒有警察來管嗎？」

「有啊，」何夕回答，唇邊卻泛著幾分苦笑，「可是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一環扣一環，管不過來的……」

「再說，」何夕垂下眼眸，眼裡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在涌動，「有些小孩被人販子剪了舌頭，砍了手和腳，這樣的小孩，就算被救回家了，醫治他們，照顧他們，從生到死，這樣的責任，更多的是一種負擔……」

「夠了……」阿奇再也聽不下去，慘白著臉打斷了何夕。

「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能做嗎？難道給他們錢也是錯的嗎？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看他們永遠這樣下去嗎？」阿奇不甘道。

「不知道啊，」何夕眸色微沉，「很矛盾的事，幫了眼前的人，就有可能讓未來的一批小孩慘遭毒手，不幫眼前的人，那麼他們就只能活的凄慘……」

沉默，許久的沉默，因為他們真的無法忽視這個矛盾，這是一個國家的瘡疤，早就腐爛得發臭了，如果不從源頭上面解決，那麼……

感受到深深的無力，阿奇咬牙切齒道，「那些利用小孩子賺錢的根本不是人！！！簡直該死！！」

何夕看著他的激烈的反應，竟出乎意料的沒有附和他，反而露出了一種帶著幾分苦澀的笑容，意味深長道，「你不知道啊，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良知，是打了折扣的……」

聽出了何夕話里似乎有要為那些人辯解的意思，阿奇不滿道，「你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