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我要táng zù bái gǔ、青菜、蓮ǒu，我住在高lù小區2b-2605……對，哦不對，不是2樓，是26，26樓……二十漏樓五號房……」

「我不是說『肉』，我說『漏』，二十漏……」

「唉……」

阿奇崩潰地掛了電話，轉而撥打另一個號碼。

「喂，何夕，你快幫我定個快餐啊，是2605，那個人老聽不清我說的……嗯嗯，你快回來吧，都一星期了，快餐好難吃……誒？有kfc，你不早說……」

聽到何夕答應幫忙訂餐後，阿奇也總算定下心了。前些日子，何夕突然說要回老家一趟，讓他這幾天自己照顧自己，給了他幾個訂餐電話就跑了，弄得阿奇這幾天都鬱悶得要死。

吃完飯後，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電視，阿奇還是忍不住打了過去。

「喂，何夕，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電話那頭只有一聲輕笑，但久久沒有回應，要不是阿奇聽見噔噔的腳步聲，他真以為電話沒接通呢。

腳步聲似乎停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含著笑意道：「現在啊。」

誒？阿奇連忙扭頭看向門的方向，此時，咚咚的敲門聲也恰好響起。

另一隻「阿奇」耳尖，一聽到響聲立馬就奔了過去，興奮地開始撓門。

阿奇樂得連電話都沒掛，急忙就上前去開門。

門開了，熟悉的眉眼帶著溫和的笑意映入眼簾，阿奇還沒來得及抱抱他，那隻土狗就「嗷嗚」一聲興奮地衝上去在何夕身上胡亂撲騰。

「呵呵，阿奇乖。」何夕意味深長地摸著「阿奇」的狗頭安撫道。

另一隻阿奇聞言拉長了臉。

何夕見他這模樣，笑吟吟地一手把另一隻阿奇攬進懷裡，忍笑道：「這幾天委屈你啦，我回來了，不會讓你吃快餐啦。」

兩個身量高大的男子，即使摟在一起，也像是哥們兒之間在互相嬉鬧，所以即便有鄰居偶爾路過，也絲毫沒有在意。

何夕左邊一隻阿奇，右邊一隻「阿奇」地簇擁著進了家門。

無意中瞥見客廳桌上還有一隻炸雞腿，何夕驚訝道：「怎麼，你還給我留了一隻啊？」

「呃……」阿奇大窘，他其實是留給那隻土狗吃的，但是他才不會說呢。「嗯嗯，給你留的。」

何夕聞言，笑著拿起雞腿開吃，「剛好，我沒吃早飯就回來了，好餓。」

見「阿奇」眼巴巴地盯著他，一串長長口水還掛在嘴邊，何夕便大方地分了一半給它。

阿奇見何夕心情好像特別好，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愉悅的氣息，便忍不住問道：「何夕，你這幾天回去做什麼呀？」

何夕將整個雞腿都給了那隻土狗，然後抽出紙巾擦了擦手，笑道：「回去看我爸啊。」

「誒？」阿奇之前從沒聽何夕說過他爸呢，他還想接著問，卻突然被何夕一把拉進懷中。

「嗯~快讓我抱抱，我坐了一上午的車，好累啊。」何夕慵懶地抵著阿奇的頭髮，還撒嬌似的蹭了蹭。

阿奇心臟狠狠地撲騰了幾下。怎麼回事啊！這段時間，何夕變化怎麼這麼……大！！

震驚了一下，阿奇很快就能接受了。其實，何夕的變化，也不算太大吧，畢竟，阿奇是一路看著他過來的。

想必，這次他回去，是為了解決某些讓他煩惱的事情，而看他現在的表現，那些事情，應該已經解決好了吧。

何夕笑著摸上阿奇後腦的小馬尾狠狠揉了幾下，雖然他手上還殘留著吃炸雞時沾上的油，不過，他才懶得注意這些呢，大不了，今晚幫這傢伙洗頭好了。

他實在太開心了，他所表現出來的快樂，遠不及他內心的一半，甚至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阿奇抱起來在空中掄幾圈，可惜他還不習慣那麼熱烈的表達情緒的方式，所以也就作罷了。

一星期前，不，早在很久以前，何夕就想過要回家，不過，他始終不敢。未來的一無所知和無法控制，讓他沒有安全感，他不敢冒這樣的險。

可是，他必須要變得強大啊，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若非如此，他談何去保護他人。

何夕真的回了家，回家的時候，妹妹也還在。

意料之中地經歷了一系列雞飛狗跳的事情，只能說，幸好他回去的時候，妹妹正在炒菜，切菜的事項已經做完了，刀也收起來了，所以妹妹只是拿鍋鏟扔他的時候，他還是有些慶幸的。

許是有父親在的緣故，這幾天妹妹除了一開始失控外後來並沒有發作，只是一直冷著眼瞧他。

何夕不得不承認，回去的這幾天，壓力真的很大。父親變了一個人似的沉默寡言，妹妹冷眼相待惡言相向，街坊鄰居不明就裡但止不住的惡意揣測……這些都讓他煩心不已。

不過，他每次覺得難以忍受的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是阿奇，他會怎麼解決呢？

鄰居們不懂發生什麼事，卻都喜歡捕風捉影搬弄是非，但也並非惡意針對心存歹念，如果是阿奇，遇到這種事情，以他那爽朗大氣的性子，定會一笑而過，並且毫無芥蒂地繼續與他們友好相處。

何夕想著那人極富感染力的笑，然後便覺得要心情愉悅也不是那麼難。他落落大方地與街坊四鄰們打招呼，偶爾送送些小禮物，一來二去，閑談中何夕有意無意地暗示他們，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大城市裡有了極體面的工作，但是因為工作太忙，偶爾照顧不到家裡，所以才會讓家人不滿，一直被誤解排斥。

就這樣，許是人都是極其利益的動物，他們見何夕衣量光鮮落落大方架勢頗足，竟真的認為何夕混的極好，心裡想著指不定哪天自己有事求到何夕，言語中竟還有了幾分巴結。

一個女人知道某些事的時候，往往相當於一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了，一個中年婦女繪聲繪色的添油加醋，往往比自己爭得臉紅脖子粗要來得強。

何夕就這麼不露聲色地，收穫了一大批人心。

父親，父親呢？他沉默寡言的父親，自己又該如何與他相處？

阿奇一貫與人的相處模式是：有不解，那便直接問。

同樣的，有誤會，那就直截了當地攤開來說清便好，沒有無法癒合的傷口，只有遲遲不願抽出的刀刃。

他與父親之間沒有誤會，有的，只是各自對彼此的歉疚。

他主動告訴父親自己那麼多年的經歷，沒有抱怨，也沒有故作輕鬆，他就是這麼平平地說給父親聽，像小時候彙報功課那樣。說到最後，他告訴父親，「我辭了工作，而且，我找到了一個，我想和他、他也想和我相伴一生的人。」

父親這時，臉上才有了明顯的動容。

「他很好，他很開朗，對人也很熱情和善……他，很懂事，很聽話，很會關心人。」

「嗯，這姑娘不錯。」父親終於開口說話。

「……」何夕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低聲道，「爸，我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孩子……」

當時父親洗碗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便垂下頭，聲音平淡道：「嗯，那，也挺好……」

何夕握了握拳頭，努力讓自己輕鬆道：「他，是男的……」

何夕想了很久，當他說出這句話時父親的反應，什麼他都想過，偏偏沒想到，父親只說了一個字，「嗯。」

「他知道我以前的工作……他，不介意……」

「嗯，那就好。」

父親的聲音明顯有了些許變化。

「他是英國人，不過他中文也很好的，就是口音怪怪的。」何夕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自然愉悅些。

「他心地很善良的，很喜歡幫助別人。」

「他的頭髮是橘紅色的，天生的，個子高高瘦瘦的，嗯，比我高一點點。」

「他長得很好看的，很帥氣，很愛笑……」

就這樣，也不管父親願不願意聽，何夕就這麼絮絮叨叨地跟他描述阿奇。

「他說他愛我……我，也愛他……」

「嗯……那就好。」

「我們可能會結婚，去英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們……」說道這裡的時候，何夕哽咽了。

有些話真不知道是說給父親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明明，沒有那些承諾……明明，永遠那麼遠。

當時，何夕抿著唇不說話了，只是低下頭默默幫著父親洗碗，卻在低頭的時候，聽見父親的一句，「有時間，就帶他來吃個飯吧……結婚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聽到這句話，何夕眼淚這才掉了下來。

妹妹呢？妹妹，沒有辦法了啊，何夕當時已經找了機會和她解釋了，不過，妹妹還是沒有理會他。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這是妹妹自己的事，什麼時候她想通了，也就看開了。

何夕不知道的是，其實，妹妹的包里一直放著一張他們六年級時拍的照片，並且，早已被摸得起皺了……

一切都會變好的，只要死不了，熬過去，總會變好的。

何夕輕輕揉亂那人一頭橘紅色的發，還捏了捏那人像泡芙一樣鬆軟的小馬尾。

總會好的，起碼，父親已經接受我們了。

總會變好的，遇見你，就是一切變好的開始。

「何夕，我中文真的很爛嗎？2漏05，沒讀錯吧！」

聽到那人的問話，何夕不厚道地笑了。但是他還是忍笑道：「不爛，是那人聽力不好，你要原諒他們。」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