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怪獸之前的表現，大家已經明白了他不是那類想玩的人，於是儘管大家心癢，卻也沒多少人真敢上去勾搭了，當然，偶爾還是會有不明情況的人上前搭訕，每到這時，怪獸總會一臉平靜地說道：「抱歉，我有伴兒了。」

有心的人是會聽見的，比如小吳。

有心的人是會假裝聽不見的，比如吳語。

酒吧是半夜兩點關門的，但是關門之後還要收拾，所以一番折騰下來，起碼到兩點半大家才真正動身回家。

出門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雨，是三月最常見的那種雨，細碎得幾乎看不見，但卻白蒙蒙的飄了一片。

小吳坐在怪獸車後，靜靜地環著怪獸的腰。現在已經很晚了，而怪獸明天是八點上班的，估計他明天會很難熬。

想到怪獸是因為要陪著自己，小吳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怪獸。」

「嗯？」

小吳剛想說以後別陪我這麼晚了，怪獸卻突然停了車。

「下雨了，披上雨衣吧。」怪獸示意小吳下車，然後從車座下拿出雨衣。

小吳這才發現，雨已經越下越大了，之前那蒙蒙的讓人忽視的小雨，不知不覺已經變成牛毛一樣的細雨，而小吳竟完全沒有注意到。

這不知不覺悄無聲息的改變，跟溫水煮青蛙一般，最容易讓人麻痹大意。

雨衣是透明的，長長的後擺恰好可以遮住兩個人，小吳縮在雨衣下面，不知不覺就將身體完全貼緊了怪獸。

雨越下越大，到後來竟有些猖狂了，小吳縮在雨衣下悄悄地抬眼望去，卻發現自己眼鏡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霧氣，周圍景物統統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

眼睛看不見了，鼻子、耳朵卻變得靈敏了，皮膚的觸感也越發清晰。空氣中雨水的氣味，被雨濺濕的泥土的氣息，道路兩旁樹木散發的清香，怪獸身上平淡卻溫熱的味道，雨水錯落滴在雨衣上的噠噠聲，電動車呲開水窪的噴濺聲，雨衣那獨特的塑膠材質緊挨著皮膚的怪異感……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有些值得回憶。

車子停在小吳樓下的時候，細碎的雨絲早已織成了雨幕，看見怪獸打算離去的身影，小吳忍不住喊道：「怪獸。」

怪獸微微側身，雨滴從透明雨帽的上方緩緩滑落。

「先別回去了，今晚在這睡吧，免得你第二天來回跑。」小吳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凌晨三點，而怪獸八點還要去上班，忍不住建議道。

怪獸點頭答應了，他找地方把車停好，鎖上，然後隨著小吳上了樓。

考慮到怪獸要上班早，小吳特意讓怪獸先洗澡，怪獸也沒異議，接過小吳給的備用毛巾和牙刷就去洗澡了。

兩個人都太困了，小吳也沒心思考慮太多，給怪獸遞了一套寬大的睡衣也就得了。

怪獸洗好後，依著小吳的話先一步去睡了，小吳這才去浴室洗澡，他想儘快休息，所以他洗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三點半了。

見到被窩裡已然闔上眼的怪獸，小吳盡量忽視枕邊多了一個人的怪異感，關了燈便上床睡覺。

小吳其實不算特別困，畢竟他基本上每晚都是這個點下班，他只是有些累，而且，他覺得身邊的人應該特別累。

怪獸應該保證充足的睡眠才對，畢竟醫院的工作費心神，可是他卻因為陪自己……

關了燈之後，一切都有些安靜，平日里細微的聲音，此時卻慢慢放大了。

怪獸的呼吸平靜而綿長，不知睡著沒有，但可想而知，他也快睡著了。

小吳一上床便跟怪獸一樣平躺著，可是他一向習慣側躺，聽了一會兒怪獸的動靜，見他可能睡熟了，小吳便輕輕地側過身去，讓自己側身背對著怪獸。

這個姿勢挺好的，一來是自己習慣的睡姿，二來背對著他，可以疏遠一些，也就沒那麼尷尬了。

可是小吳沒想到，他會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小吳剛側過身去，怪獸便從身後將小吳整個擁進懷裡。

小吳嚇得一激靈，僅有的一點點倦意也被嚇沒了。

「怪……獸？」小吳試探性地叫他。

被叫到名字的人將腦袋埋進小吳的頸窩裡，悶悶地低聲道：「叫我一茗……」

小吳聽著他濃厚的鼻音，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清醒的還是睡著了。

「吳語，」怪獸悶悶的聲音又傳來，小吳嚇得一動不動。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然後是一句輕得像囈語一樣的話，「你怎麼總是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像只倉鼠……」

小吳彷彿驗證他的話似的真的哆嗦了一下。

身後那人在小吳腦袋上蹭了兩下，而後睡意濃郁道：「睡覺吧。」

他說完這話便沒有什麼動靜了，似乎靜靜睡去了一般。小吳睜大眼睛僵著身子好一會， 見怪獸好像真的睡著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迷迷瞪瞪的，不知何時他便睡著了。

雨越下越大，不知何時，竟隱隱有了轟隆隆的雷聲，雷聲並不劇烈，反而嗚嗚咽咽像壓在喉嚨底的低鳴。

小吳不知如何捕捉到了雷聲，他驚得整個人都從床上竄了起來。

天啊！下雨了！我竟然忘記下雨了！我的花！

小吳光著腳便急吼吼地跑到窗檯那裡去搬花。

小吳原先是不怎麼喜歡養植物的，但是前段時間不知怎的，顧西突然瘋狂迷上了一類植物，就是那種平日不開花的，葉子肉嘟嘟的植物。小吳原先不感興趣，就連顧西端著一盆植物來到酒吧的時候也沒多大興緻。

顧西帶來的植物綠油油的，葉子團一朵花的模樣，四周還牽出一根根像蛛絲一樣的細莖，每一根莖上都長著一朵綠色的植株。

後來，顧西告訴他，這花的名字叫「子持蓮華」。

子持蓮華，好美的名字。

被這樣的名字吸引，小吳忍不住讓顧西送給了他一盆，他自己帶回家養，沒想到，養著養著，整個花盆竟然長滿了，他不得已又多添了好幾個盆，養到現在，窗檯那裡一大片，全是子持蓮華。

這植物的習性，顧西可是告訴過他了。耐幹旱，卻受不得潮，更受不了悶熱，現在都三月份了，天氣逐漸回暖，空氣更是潮濕，還要經常防備雨水，他本該注意的才是，可是這些日子太忙，他竟沒有想起來。

小吳連忙將一盆盆的子持蓮華搬進客廳，雨水飄進來打濕了他，他卻沒有在意，只是光著腳一個勁兒的忙活，終於把花搬進來後他又細細將葉片上的水珠擦幹，折騰了好一番後才去睡覺。

真是一個多事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