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怪獸的懷裡。稍微動一下，手臂便鑽心的疼。

他和怪獸坐在醫院的椅子上，他靠在怪獸懷裡，怪獸在他身上裹了一件外套。

「醒啦？」怪獸感受到懷裡的人動了一下便問道。

「嗯。」小吳應了一聲，但是卻止不住疑惑。

他記得後來他又被捅了一刀，那刀應該是照著胸口捅的吧，這麼嚴重的傷，為什麼自己不躺在病床上。

許是看出了小吳眼中是疑惑，怪獸開口道，「你的手臂被捅傷了，已經包紮好了，另一刀捅到你肋骨上，剛才檢查了，肋骨沒事，你只是失血過多加上情緒激動暈了過去，」講到這，怪獸猶疑了一下，又接著道，「因為你的傷勢不算特別嚴重，醫院的床位不夠，剛才有一個很嚴重的病人，我就把床位讓出去了……對不起……」

小吳看著怪獸臉上的歉意，連忙笑著寬慰道，「我理解的，反正我也不大想住院，沒事的。」

怪獸看著微笑的小吳，目光有些複雜，沉默了一會兒後，他開口道，「吳語，其實你可以跟我任性撒嬌的，我都寵著。」

小吳倏地身體僵了一下，而後他微微側過頭，不置一詞。

怪獸似乎嘆了一口氣，而後他把小吳身上的外套蓋好，再把他緊緊擁入懷中。

「你困的話就先睡會兒，我們還要等一下具體的檢查結果，等會兒我們就回家。」

小吳把頭埋進怪獸的臂彎里，一動不動，良久，他遲疑道，「一茗……你這麼會照顧人，是不是因為沒人照顧你啊……」

感覺到怪獸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又慢慢放鬆下來。

有什麼東西滴到小吳的臉頰，一顆又一顆，滴到脖頸，滴到頭髮……

小吳沒有說話，他只是把頭埋進怪獸的懷裡，靜靜地感受他起伏的胸膛。

「紀言是我隔壁鄰居家的小孩，我們一起長大的。」

頭頂突然傳來一個略微顫抖的聲音，小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小時候我爸媽總在我面前說他比我好，而他爸媽也總在他面前說我比他好，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怪獸聲音里雖然還有些哽咽，可是他敘述的語氣淡淡的，似乎不是在講自己的事情一樣。

「我每天跟他一起上學，國小，國中，高中，都是和他。」

「他這人特懶，懶得騎車，我就只能騎腳踏車載他，他這人又特愛惡作劇，每次到等紅燈的時候他就偷親我，後來……有一次，他沒有親我的臉。」

「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小吳就這麼聽著怪獸講述自己的過去，講著他和另一個人的故事。

「印像還挺美好的，牽手，擁抱，接吻，跟普通的戀人一樣。不過，後來，高二的時候，我們被發現了。」

小吳心裡咯噔一下，他不自覺絞緊了手指。

「然後就是……整個高二，都黑暗了，當然，也包括後面的高三，還有之後的許多年……」怪獸淡淡地敘述著，許多事情都三言兩語地一筆帶過，可是小吳知道這其中有多少艱辛，「我，和他，後來都患上了抑鬱症，不過他的比我嚴重，他這人平常挺膽小，沒想到瘋起來比我還可怕……」

「高二下學期，快期末考試的時候，有一天他跟我說他口渴想喝水，叫我去買給他……我下到一樓的時候，他也下來了，從七樓直接跳下來，掉在我前面……」怪獸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平復情緒。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身上什麼傷都沒有，一點血都沒有，他還抬起頭來看我……然後、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怪獸語氣帶上了濃濃的自嘲，「他居然跟我說，『救我，我不想死』……」

怪獸深呼吸了一下，而後才接著說下去。

「後來，他被送去醫院，結果是全身骨頭碎了大半，死透了，聽說他在有知覺的時候還一直求醫生救他……」

「我就是特別想……特別特別想打他一頓，真的，問問他怎麼就能這麼不負責任，又不是只有他痛苦，憑什麼他就先死了？要死也得死幹脆些，憑什麼又在那裡求著要活下去？我……」說到這裡，怪獸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開口。

「吳語，十年了，我連他長什麼樣都差不多忘了，十年的時間，什麼東西都該消磨幹凈了，僅有的那點回憶被翻來覆去地想也連渣都不剩多少了，我沒有那麼長情，也沒有那麼多的念念不忘，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我很清楚，現在最值得我去珍惜的人是誰，非常清楚。」

小吳不自覺揪緊怪獸的衣服，心思無比複雜。

原來怪獸的過去是這樣的嗎？

怪獸跟自己說這些事……難道是……

小吳沒有說話，也沒有抬起頭來，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便閉著眼埋在怪獸懷裡假寐，看起來極平靜的模樣。

可是，怪獸知道，小吳一點也不平靜，因為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小吳劇烈的心跳，急促如鼓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