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那個亮晶晶的樹枝吊燈，我就知道，我被榮光偉搬回家了。

反正不是第一回了，我索性繼續閉上眼睛睡覺，直到天黑才起來。

榮光偉一直在客廳看電影，他最近瘦了不少，煙也抽的更凶了。我起身下床到客廳去找他，他盤著腿坐在地板上鋪的地攤上看了我一眼。

「喝的爽嗎？」

「……」我不想搭理他。

「別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你真的有那麼愛他嗎？」榮光偉看了我一眼，伸手拉我，我順從地過去，坐在他旁邊。

「你看，這個電影，記得嗎？」他遞給我一張DVD，上面是一片花海，一個金髮少年站在雪白的柵欄內，看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花海中，一群孩子正在玩耍，其中一個穿粉色衣裙的黑髮少女格外顯眼。

「眼睛之外的世界……」我沒說話。

這是一部古老又小眾的片子，講的是一個少年得了一種病，視力會越來越差，直到看不到任何東西，藥物只能緩解，無法根治。他喜歡上他們牧場里一個農場主的女兒溫茜，但是因為他沒辦法離開自己的房間，溫茜根本就不認識他。他想去認識她，又不敢邁出自己熟悉的房子，生怕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看不到了，他恐懼外面的世界。於是他每天只是觀望，又經常因為痛苦又哭泣，當有個很優秀的男孩開始圍著溫茜轉的時候，他有點開心，但是又很難過。

開心的是，那個女孩以後一定會福祉的。

難過的是，為什麼給她福祉的人不是自己。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自信會給誰福祉，他愛溫茜，也是愛她陽光般的溫暖，僅此而已。

這個片子，我當時看哭了，其實拍的很一般，除了男女主角兩個少年演員長得很漂亮之外，沒什麼特別之處，榮光偉覺得這個片子很爛，但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榮光偉完全不知道我的哭點在哪裡，自己熬夜把片子看了幾遍，最後都看睡著了，也不知道哭點在哪裡。

現在他拿出來給我是什麼意思？

我靜靜地看著他。

難道他看懂了？

我心裡一動，榮光偉把裡面的碟片拿出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啪一下掰成兩半了。

啊？這是什麼神轉折？！！

「別再顧影自憐了，水仙弟弟，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吧。」他說。

卧槽，我不揍你揍誰？！誰水仙，你水仙，你們全家都水仙！

我氣得一拳打過去，被榮光偉掀翻了壓在下面，我還在拚命掙扎，但是跟之前的打鬧不同，他這次一點都不讓著我了，壓的我動彈不得。

「放開我，混蛋！」我怒吼道。

「黑燈瞎火，多浪漫，接個吻再放。」他說完之後，就低頭吻住了我，我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榮光偉他喜歡我，我其實一開始就明白，但是他的喜歡，我不知道是像對那些潛規則的演員一樣，還是真的把我當成一個可以交往的對象那麼看待。

弄不明白的事情，我就會往壞處想。

一番熱吻結束，他的喘氣聲開始有些急促，我就推他。

「不是說了，接了吻就放嗎？」

「什麼時候說的，證據呢？」

「……」

好不容易被他親了個昏天黑地的，他放開我，我氣喘吁吁地起來，先跳起來離他三米遠，他想走過來的時候我就指著他。

「你不許過來！」

他只好站在那裡。

「你見過誰談戀愛只讓接吻的？」他很是不滿。

「問題是誰跟你談戀愛了？！」我吼道。

「那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

「你雖然一直在抗拒，但是你從未正面拒絕過我，我怎麼知道你怎麼想的？」榮光偉看著我，我突然啞口無言了。

是，我從來沒有正面拒絕過他，說我不喜歡你，或者我們沒有未來，我一直在拿他太看重利益還有他身邊床伴太多來當借口。後來其實我知道，很多時候，他只是去跟演員聊聊，看看對方合適不合適那個角色，潛規則的事情也是有的，但是沒有我一直認為的那麼多。

他單身，潛規則算不上什麼錯。

但是我就是接受不了。

他看了我很久，見我不說話，便靜靜地說道：「你說的對，我從未對誰動過真感情，對我來說，那些人都是一樣的。但是你不同，從你離開我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只有你是不同的，但是我用什麼辦法也無法留住你。」

我沒有說話。

「你看不起承諾，也不相信真心，你只相信你想相信的。你以為世界是什麼樣的，世界就是什麼樣的？任岩，你這是病，得治。」

表白還不忘人身攻擊，看看，這就是我這麼久一直沒事就打他玩的原因。

「好啊，你有藥嗎？」

「我就是藥。」他笑眯眯地說，「嘗嘗看嗎？」

「謝謝……不用了……」

「你要麼直接拒絕我，要麼就同意，我不明白你現在的態度。」榮光偉看我又開始飄忽不定。

「我……」我心情很複雜，我不討厭他，甚至當初我是崇拜他的，但是……

但是……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睛裡是什麼情緒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那雙眼睛叫桃花眼，很勾人。

「我……我就是不知道，你真的喜歡我嗎？」

「當然。」

「有多喜歡？」

「從你離開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再和誰上過床，因為我不想要，也許這能說明我對你的感情吧，也許說明不了未來，但是起碼現在，我是這樣的。」

「……不，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我要的是可以在一起一輩子的感情，不是這樣的，你這樣的愛情，我不要。」

「任岩，你有沒有搞錯了點什麼？想要一個人一輩子的感情，首先得有勇氣把自己的一輩子給人家，不是嗎？你有想過，和誰一起相愛相持，攜手一生嗎？你沒有，你只是一直在身邊人身上找救贖，但是任岩，我必須要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可能是為了拯救他人出生的，我們想要福祉，就要學會自救，你明白嗎？」

不，不，我不明白，榮光偉，你在說什麼？

他見我不再說話，嘆了口氣。

「我不逼你，我只要你一個答案，任岩。」

「我給不了你答案。」

「因為你覺得我是個私生活糜爛的人？你一直都這麼想，任岩，」他突然滿眼諷刺地看著我，「我真的很納悶，你怎麼會一直認為我來者不拒，你看著我們進了賓館的房間就覺得我們一定做了什麼？是，我是潛規則過演員，那才幾個，我不挑人的嗎？而且那個時候……」

榮光偉他不說話了，他大概是想說，那個時候，他還沒愛上我。

「這一行，有什麼不漏風的牆，你聽過圈裡誰說過我私生活混亂嗎？你聽過誰說過榮光偉是個喜歡潛規則的人嗎？你以為我把張力奇他們也潛了？你看他們看你的眼神就該明白，他們以為你被我潛了好嗎？」

「可是……」

「你還真他媽是編劇+演員啊，自導自演完全不費勁兒，腦補的也太多了吧。」

我獃獃地看著他，是，我看過他和很多人進賓館的房間，我也明白他不是每個人都能上床，但是我又不能肯定，他沒有做那些事情，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我就把它當做真的來看。

為了不讓自己受傷，所有事情，我都會提前往最壞的方向想，那麼發生了，你就會覺得，啊，沒關係，不過如此而已。

難道別人不是這樣的嗎？

「你嫌我不給你錢，不讓你演男主角，第一部電影的時候，那個投資商才真是潛規則高手，咱們組裡男一男二都被他睡過了，你也想這樣？一句話不說就走了，錢也不要，電話也不打，就拿著那50萬零花錢跑了，我都快瘋了好嗎？任岩！六年了，你看清楚過我嗎？你知道我榮光偉是什麼樣的人嗎？當初你那麼真誠地告訴我，你很崇拜我，你崇拜我什麼？崇拜你心裡那個已經被你妖魔化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能不能好好看看？」

我推開他，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別這樣跟我說話……」

他的樣子是我從未見過的可怕，我突然之間覺得在他的眼睛裡，我無處可逃。

如果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為什麼，他不好好跟我說呢……

「你怕了？這些話如果是之前我給你說，你會信嗎？」榮光偉看著我。

不，不會吧。

「我沒有任何背景，你以為我是靠什麼爬上來的？你以為我是這世界上最大的BOSS，卻從來不懂我爬得何等艱難，你不懂，因為我從來不告訴你，而現在，你該明白了。」

榮導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

「任岩，你以為我的一切成就都是颳風刮來的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什麼是事實，我保護了你六年，保護著你這可愛又可恨的單純，現在你卻透支它們去為你喜歡的沈星皖追夢？」

他看了我許久，那雙眼睛滿是我看不懂的情緒，然後他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你真是笨蛋啊，任岩。」

然後他又靠近過來吻我：「如果要我停止，就直接對我說你不愛我。」

這次我沒有拒絕，因為我說不出不。

但是我愛不愛他，我不知道，我以為我從未愛過他，但是我卻說不出我討厭他的話，我只是一直說我恨他，沒有一點愛在裡面，又如何恨得起來。

但是沈星皖的出現太過耀眼，我根本抗拒不了。

「任岩，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吻過我的唇，開始輕輕啃我的脖子，微痛的舒適感，讓我忍不住紅了臉，我無法反抗，卻又沒辦法答應。

見我遲遲不肯回答，他停了手，手撐在牆壁上，看著被他圈在懷裡的我。

「你還是……喜歡沈星皖那個傢伙吧。」

我依舊無法否認。

「沈星皖和我，你要誰？」

「……沈星皖。」過了片刻，我做出了選擇。

他輕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把一串鑰匙丟給我，然後轉身穿鞋。我看著手裡的鑰匙有點不知所措，這房間鑰匙有三把，他都給我了，其中兩把上各自拴著一個鑰匙扣，是情侶款的，一雙黑白相間的手套玩偶。之前我們一人一把鑰匙，我沒見過他的鑰匙扣，所以不知道這鑰匙扣是情侶款的。

「這房子我會過戶給你，但願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打開門要走。

「光偉！」我喊了一聲，他站住了腳，回頭看著我。

榮光偉長得不是帥的類型，他五官端正，個子高，身材修長挺拔，而且氣質好，所以他外觀還是可以說是賞心悅目的。今天他就套著一件簡單的灰色毛衫，修身的黑色休閑褲子，圍著條深藍色的格子圍巾，頭髮整齊幹凈，瘦削的臉更顯得五官立體漂亮，一時間我差點把他和沈星皖的樣子重疊在一起。

但是他是他，沈星皖是沈星皖，我明白。

我為什麼叫住榮光偉，我要跟他說什麼呢？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了我許久，我也沉默了許久，最後他還是走了，因為我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有需要幫忙的事情，給陳笑打電話。」這是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