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上了飛機之後，發現這孩子竟然坐在我旁邊，我簡直崩潰，他一看到我就特興奮，嘰嘰咕咕說了一堆英語，我一句沒聽懂，只好隨便跟他笑了一下就拿了本書蓋住臉裝睡。

「Don't sleep, we chat.come on.」（別睡，我們來聊天。）他拿開我臉上的書，我特不樂意。瞪了他一眼，又把書抓回來蓋住了臉。

他安靜了，自己幹自己的事去了。

飛機起飛前，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只有徐文給我發的一條簡訊，他問我請了幾天假，要不要點名時替我答到，我回了一條不用。

然後我關掉了手機，一個人獃獃地看著窗外。

心裡空落落的，像空了一個大洞。一種鋪天蓋地的空虛感瞬間襲來，我滿腦子都是滕彬抱著我第一次親吻的畫面。

然後不小心又流淚了，好在臉上蓋著書，沒有人能看到。

我很難過，非常難過，但是我也知道，我們要結束了，我只能向前看。

這麼一想，之前的那種感覺更加強烈，我眼前有些發黑，總覺得自己隨時都要暈過去了，正在這個時候，旁邊的那孩子戳了我一下。

「喂……來聊天啊……」他不敢抓我蓋在臉上的書了，而是在旁邊嘟嘟囔囔的，好煩，我被他煩的不行了，擦了一半眼淚，把書抓下來：「好好好，來聊天，你要聊什麼？」

他剛張開嘴，我馬上對他說：「不許用英文。」

「OK,OK.」他連連點頭。

「你要說什麼？」

「我第一次來中國，你給我講講中國。」他倆眼直勾勾盯著我，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中國……」我指指飛機窗戶外頭，「你自己往下看一會兒就知道了，就長這個樣子。」

「NO,NO，我要更詳細的，嗯，吃的！」

「吃的……」我很無語地看著他，他讓我這個會炸廚房的人給他講吃的，是不準備活下去的節奏嘛？

「嗯嗯，你吃什麼，最愛的。」他關注的樣子很好看，近距離看，他的五官還真是好看，柔順的金髮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雖然語句有點顛三倒四，但是我也能明白他要講什麼。

「我喜歡吃的……只要是他做的什麼都好。」我突然一晃神，自己嘀咕出來，突然又回過神來，「不，不，我……我喜歡吃火鍋吧，火鍋！」

「火鍋？」他皺皺眉頭，「辣！」然後做了一個被辣的吐舌頭的動作。

「有不辣的啊……」

「辣，四川那個！」

「那是辣……四川火鍋吃的就是那個辣味好麼。」我說完之後，又有點情緒低落。

「Is she pretty?」他突然冒出一句英文。

「什麼？」我迷瞪了。

「那女孩，她漂亮嗎？」他問。

「女孩？什麼女孩？」

「讓你露出這個表情的女孩。」他指指我的臉。

「呵呵，不，他不是女孩，是男孩。」我笑了笑，轉過頭看他，他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但是眼神里沒有鄙夷。對我做了一個翹大拇指的動作，然後露出一副很開心的笑容。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嘴角也彎了起來。

他看到我笑很開心，拍拍我的肩膀：「感覺好多了吧。」

「什麼？」

「你剛才，不開心，躲在書後面哭，我都看到了。」

我很驚訝地看著他，原來他剛才是想逗我開心才一直纏著我說話。

「Thank you.」我對他說。

「oh, you can speak English!」他特激動。

「不，不，你還是說中文吧，我就會這一句。」我制止了興奮過度的他。

「你來中國幹什麼？」

「旅行，旅行。」他一副特開心的樣子，然後從自己包里掏出一個速寫本遞給我。我翻開一看，有很多很漂亮的風景畫，有一副我認識，是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畫得很漂亮。

「畫得真好。」我感嘆道，然後我發現每幅畫的右下角都有一個小小的簽名，Kevin。

「你的名字？怎麼讀？凱文？」

「嘿嘿。」他笑笑，「我有中文名字……」

「叫什麼？」

「葉弘。」

「名字不錯啊，誰取的。」我大感意外。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拿過速寫本：「我給你可以給你畫張相嗎？「

「為什麼？」

「我覺得，你很漂亮，You are beautiful.」

我去，這個詞是形容女人的好嗎？

放平時我早就想發火了，但是現在我卻沒有絲毫怒意，他的樣子很虔誠，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於是我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時間裡，他一直在那裡描描畫畫，而我在跟他聊過天之後，心裡也舒服多了。

下飛機時，他把那張畫送給了我，然後跟我揮手說再見，我問他會去哪裡，他說他要去到處旅遊，還留下了自己的郵箱地址。

我打開他給我畫的那幅畫，線條很簡潔，畫的是我獃獃地看著窗外的樣子，很出神，但是臉上不是悲傷，而是很開心。

那幅畫一直在我手心裡攥著，我一直拿著回家，然後貼在了我床頭上，回到學校的時候，我也把它拿下來，一直隨身帶著。

之後很久很久，我只從別人嘴裡聽說過一些滕彬的事情，而我們兩個再也沒有聯繫。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之前的聯繫就是他每個月會固定打給我的錢。

我到家的時候，一推開門，我媽先撲上來給我個大嘴巴。我捂著臉很沉默地站在原地，一看，我爸和我大哥二哥都坐在那裡，我爸一臉萎靡，看樣子是被我媽折磨了一整宿，我大哥還是板著一張臉，我二哥倒是很淡定，好像我媽剛才是撲上來親了我一口一樣。

「說，昨天晚上為什麼關了一晚上機！急死我了你知道嗎？」我媽說完一把抱住我哇哇哭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去自殺了呢，你們寢室人都說你走了，但是誰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我，我怎麼會自殺……」我結結巴巴地抱住我媽，拍著她肩膀試圖安慰她。

「誰知道你是不是和滕彬殉情去了。」我媽撲在我懷裡哭了起來，「你喜歡誰都不要緊，重要的是把命留住啊，不然我怎麼抱孫女啊，嗚嗚嗚嗚……」

抱什麼孫女啊，你兒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寄望於那兩位吧行麼。

我很無奈地抬頭看著我大哥二哥，發現他倆動作一致地抬頭望天。我特無語，向我爸求助，我爸哆嗦了半天才走上來抓住我媽的胳膊：「咱，咱們先讓孩子坐下吧。」

我媽這才擦了擦淚，讓我坐下，我剛坐下，我媽就直勾勾盯著我：「說，你是不是和滕彬搞對象了？」

「額……我……」我磕磕巴巴的，「沒有……吧……」

「吧？什麼是沒有吧？」我媽更怒了。

「我……我是有暗戀他，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什麼？他眼瞎嗎？你哪裡不好？咳咳，不是，你說你放著那麼多漂亮姑娘不喜歡，你為什麼喜歡男人？？！」我媽在我後腦勺上狠狠拍了一下，「還有，怎麼連個男人都看不上你，啥情況啊，我覺得你長得不差啊，挺像我的。」

我那脫線的老媽抱著我的頭翻來覆去地看，完全偏離了原來的主題。

這麼折騰了半天，我好不容易擺脫了我媽回到了房間，一頭埋在被子里不想起來。一會兒我爸來敲我的門，我有氣無力地讓他進來了。

「小斌，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接受不了你和男人在一起，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爸。」

但是這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不是嗎？不是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想不喜歡誰就不喜歡誰的，不是嗎？當初你和我媽不也是一樣嗎？如果異性戀愛不是社會的主流的話，你喜歡上一個異性，周圍人卻逼你喜歡同性，你會如何呢？

你會放棄自己喜歡的異性，而喜歡同性嗎？

如果我們的存在是違背大自然的原理的，那麼為什麼我們還是存在的呢？存在不就是合理嗎？

我無力地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從書包里掏出了飛機上那個外國少年給我畫的畫，上面的我在微笑。

那麼美好的微笑，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呢。我把紙蓋在自己的臉上，心裡又開始抽痛。

在家裡待了幾天，基本是爸媽對我的洗腦工作，就是我可以娶好幾個老婆但是不能娶一個男人回家，我特想問，那要是嫁過去可以不可以，但是我媽嚴肅的臉色讓我作罷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學校，我整個人已經不好了，我媽給我下達了非常嚴格的命令，每天都要給她打電話彙報當天行程，和誰在一起了，還要證人，我去，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徐文第一個對我的回歸表示歡迎，我一進門一把把我摟懷裡了，據林余年說，他之前處的網友是個PS正妹，只能平面看，倆人出去喝了杯咖啡，徐文就哭著回來了。

「袁東斌，她長得還沒你一根眼睫毛好看呢。」他哭喪著臉對我講。

我只能回他一個白眼。

劉焉好像真的和他分道揚鑣了，但是具體因為什麼，誰都不知道，但是當初誰都能看出來，劉焉是把徐文當成預備役老公培養的，這麼簡單就放棄了是怎麼回事呢？

徐文自己也不肯說，每次問到都打哈哈，我也就懶得問了。那個和我一樣有看書愛好的林余年最近天天晚上不在，只有我和徐文倆人在宿舍，好無聊，後來閑著沒事我倆開始拉著隔壁的室友打鬥地主，輸了就在臉上貼個條，結果最後我被貼了一臉，聽說我回來到宿舍找我的林秋嚇得不行，說我跟被道士拍了一臉符紙的殭屍一樣。

我回去之後沒去戲劇社報到，聽說鄭一奇生氣了，生了大氣了，林秋讓我明天務必去一趟。我唯唯諾諾地應了，隔著一臉白紙條，我很不好意思，好在他們都看不到我的表情，就看見一臉白條子在那兒晃。

林秋和隔壁舍友走了之後，我和徐文倆人在宿舍泡麵吃，雖然我們有過那種關係，現在竟然能夠和諧的相處真是挺不可思議的。

「我覺得紅燒牛肉味還是經典啊……」徐文一邊嘀咕一邊把腳丫子上的拖鞋甩掉，踩在床上。我很無奈地把手裡的紅燒牛肉麵給他，他歡呼一聲，拿過來就吃，我拿過他那個香菇燉雞面吃。

「既然自己喜歡紅燒牛肉，幹嘛買這個味道。」

「我一個味道拿了幾個……最後還是覺得紅燒牛肉好吃……」他嘀咕道，「不過你人真好，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願意搭理我了呢，話說，你對誰都這麼好嗎？」

「閉上你的嘴，吃面。」

「哦……」他不吭聲了，低頭吃面。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你和滕彬，真的分手了嗎？」

我白了他一眼：「分了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死心吧。」

徐文一臉委屈，但是再沒說過話。

吃完泡麵，我們都在各自床上躺著，他玩手機，我看書。這樣安安靜靜的很好，但是徐文玩了一會兒又玩不下去了。

「喂，袁東斌，來聊天嘛。」

「不想搭理你……」

「不要這麼無情啊……」

我很無奈地把書一合：「你想聊什麼？」

「嗯……我，我想知道……你喜歡過我麼……」

我愣了一下，他這個話題太突然太不看場合和氣氛了，不過好像也是他的風格。

我喜歡過他麼？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沒好感，我怎麼會和他開始呢。照我的性格，太湊合也不太可能，但是如果喜歡過，我為什麼能在分手之後和他和平相處呢。

「喂……和他分手之後，你很難過吧？」

我沉默了，確實，難受的要死。

「你要不要考慮，再和我在一起……」他又問道。

我果斷搖了搖頭。

「如果我們再分一次手，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了徐文。」我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

他急了，忙跑到我床邊：「那如果我們不會分手呢？」

我愣住了，什麼意思？

「袁東斌，我們再交往一次吧，彼此認真的那種，我發誓……」他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