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7年的五月，這一年的梅雨季來得特別早，山城位居江淮流域一帶，雖然年年都有陰沉多雨的天氣，但是沒有哪一年的雨像今年這樣，從四月末下到了現在，淅淅瀝瀝地壓根兒就沒哪天消停過。

陸印川安排好住客的晚餐，拿著僅剩的一把破雨傘，陪前台的京臻去了趟山腳的書店。

他倆不是去看書的。旅館的管理人今天偷了京臻的卡出去消費，天黑了還不見人回，京臻擔心她錯過回來的時間，所以約他得了空去那邊走一走。說是那邊兒住著個姑娘，一個壓得住管理人的姑娘。

陸印川其實有點兒想像不太出能壓得住管理人的姑娘會是個什麼樣子的。

他來這家旅館三個月，管理人於他的印象就是：上天入海，鬧海的哪吒在世，挺驚世駭俗的。

是以他真的是沒有多餘的想像力，去腦子裡描摹一個比管理人還厲害，還能折騰的姑娘，雖然據說對方是個瞎子，天生白瞳，憑身份就能把管理人踩得死死的芸豆，但這麼一說她好像是更厲害了。

陸印川搓了搓被凍僵的手指，看著雨傘外邊兒的天問了句：「唐柚今晚還回來嗎？」

京臻走在他前面，過分纖瘦的身子在夜色里晃著，彷彿隨時能被風折斷似的，透著種羸弱和想讓人保護的姿態。他聽到陸印川的話回了一下頭，半是揶揄地回他道：「她要是不回來我就報警抓她。」

可人間界的警察又管不了她。陸印川嘆了口氣，三兩步趕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京臻沒說什麼，側著頭沖他擺了擺手，看他臉色淡淡的又帶點兒陰鬱，陸印川就知道他在擔心他的卡，有沒有被管理人的刷爆，這種事情還真的不好安慰，想了想：「唐柚為什麼總是偷你的卡啊？」

他覺得自己夠委婉了，卻沒想到對方反問了他：「那你為什麼總是和唐柚吵架啊？」

原本就挺寂靜的山道上一時間只能聽到雨水落地的時候的聲音。

人為什麼要吵架？為什麼要發脾氣？你問陸印川，陸印川自個兒也不知道，你非得要個理由那就是想要人權，誰讓他是個受過哈佛學校的高等教育的交易品呢。畢竟這世上沒人願意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雙手攏在嘴邊呵了口氣，岔開了話題問京臻：「山底下那位什麼來頭？唐柚居然也會怕她。」

京臻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我以前沒跟你說過嗎？書店的芸豆姑娘……」

他停下來指了指山頂上隱約可見紅色古剎，白得能看見血管的手拽著陸印川的衣角，把人拽到了自己的傘下，似乎是忌諱著什麼，聲音低得像個悶葫蘆，「她是上頭那位特別指定的獨家代理人。」

陸印川眨眨眼，吃瓜臉裂成了兩半兒：「原來……這他媽的居然是真的嗎？」

他不敢問為什麼那位要找代理，是身體殘疾生活不能自理了，還是撂挑子不想幹事了，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在飄蕩：原來這世界還能不斷刷新他的觀念，應該是慶祝可喜可賀呢，還是應該慶祝他命好？

陸印川索性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他還是選擇閉麥吧。

京臻無所謂地笑了笑，上一個來的也跟一樣的反應，不過人的習慣嘛，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就習慣了。他滿臉和善的給了他個安撫性的笑，補充道：「淡定點兒，見了人別急著跪，她最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