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流水波盪藻荇，自在游魚來去。清風拂靄里，依稀記得那個從橋上走過的青衣少年。

流霞未晚，綠楊陰里的白沙堤旁，誰家姑娘撫琴半倚樹下，纖指巧弄一段浮生半日涼。分明是草長鶯飛，夾樹生花的好時節，卻聽得人心生微涼。

抬眼望去，湖水泛起粼粼波光，頑皮的孩童正手持石子，比賽玩打水漂。石子一激，起幾疊小浪，波紋便掙著向四方涌去，好似在比玩游水的孩童。

暮色漸沉，大人們領著各家的孩子歸去。可是還有不少孩童很不情願地起身，在大人絮絮叨叨的聲音里依依不捨地與小夥伴告別，悄悄靠近對方的耳邊約定明日玩耍的時間。

待得所有人兒散去，姑娘方才懷抱愛琴準備離去。家在城南，自是要沿著白堤從橋上走過。鳥兒的啼叫漸漸遠去，入眼的是如煙的遠樹與杳杳的炊煙。

姑娘雙目含笑，望著熟悉的炊煙，心裡頓生一抹暖意。便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正上橋，便有一人牽馬自南而來。青色衣衫，眉目清秀，是個同齡的年輕人。見多了橋上來來往往之客，自然也見慣了各色年齡的人。此時此景見到這麼個年輕人亦當然不會放在眼裡。

兩人越走越近，直至並肩。姑娘雙目眺望遠方，仿若沒有見到這麼個大活人。

「橋下春波綠如舊，驚鴻還復照影來。東風撫琴染年華，觀花賞柳走天涯。」

兩人擦肩而過，姑娘卻無端記住了這四句話。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明明是大詩人陸遊懷念心上人唐婉的傷懷之作，這少年偏偏說的幾分俏皮，幾分歡快，再念，竟也多了幾分風流與不羈。

到底是年輕人，沒有吃過多少虧嘗過多少苦。說話才敢如此大膽。殊不知這動蕩的歲月里能守得一份安穩，便足以支撐起似水的年華。

只是歲月終究流離，錦瑟韶華付光陰。青絲白髮對時間而言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再一次起身從橋上走過，想起那人的四句話－－「橋下春波綠如舊，驚鴻還復照影來。東風撫琴染年華，觀花賞柳走天涯。」竟心生恍惚。仿若微微停頓，那少年便會牽著馬再次自南而來一樣。

可惜，經年不復。就算一切再次重來，那人也無法以少年的模樣出現在自己的視野。

「奶奶，奶奶，爺爺讓我來叫你回去吃飯了。」稚嫩的童聲入耳，方才停住這過往的回想。

老嫗低頭朝孩子笑了笑，「爺爺又躲在哪個拐角等著我們路過呢？」

「噓……」小孩兒指了指橋北的巷角，「爺爺說一定不能告訴你！」

「嗯。是嗎？那我們慢慢找去。」

行至巷陌拐角，老嫗頓足道「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孩子已經走過拐角，拉著一個盲老丈緩緩走出來。青灰色長衫，蒼髮白鬢，似是感應到老嫗所在的方向，老丈嘴角噙著笑意，「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麼還有著閑心，那些朋友可都是走了？你怎麼不留下她們來吃飯？」

「哪家沒有自家事，在一起說說話也就行了。哪裡能留得下她們來。」老嫗伸手握住老丈的手，「我啊，今天又走了一遍橋。你說我當時回家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你是去我家提親的？」

「我也是要去打仗的，哪裡會知道你就是那家的姑娘啊！」

「你不是要觀花賞柳走什麼天涯嗎？還需要什麼姑娘啊，一匹馬就夠了。」

「唉，你這是什麼話？我那是不正年輕嗎？……」

兩人一說一答，並肩回家。

時光染舊時光，歲月是一指流沙，蒼老是一段年華，四季輪迴，生命如梭。有時候，人之所求，亦無非是有個人共賞落幕繁華而非隻身打馬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