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妖怪不清楚電影是個什麼玩意兒，但看得懂人的表情。它看著陸印川一臉天要塌下來的要死不活的鬼樣子，唏噓了一聲，然後問了個非常直擊要害的靈魂問題，「你真的是個人嗎？」

不管是不是個人，窗子上趴著的陸印川都已經不行了，他現在就是塊爛泥巴。

天降的雨水無情衝散了他最後的倔強。不過他但凡行一點兒，抬起頭來看兩眼妖怪懷裡抱著的銅鏡都能發現，唐柚的動作有種提線木偶被、操縱者吊起來了的微妙感，還是特生疏的那種。

不過她好像看到了陸印川，因為在視線對上的時候，她眉毛輕輕挑了一下。

是一如既往的諷刺，傳遞著你怎麼除了學歷就是個廢材的訊息。陸印川無語的抽了抽嘴角，還沒說話就瞧見那頭的唐柚抬起手反抽了地上的自己一巴掌，「陸印川別睡了，該醒了！」

醒？還要怎麼醒？陸印川眨了眨眼，閉上了，又假裝睡醒了才睜開。周遭的景物突然大變。

妖怪不見了。小屋子也不見了。方才還在鏡子里的唐柚坐在鋪滿了銀杏葉子的台階上，距離他約摸一個手臂長的距離，按著京臻毛絨絨的頭，看著他：「怎麼？打算呆在裡面跟她做鄰居？」

陸印川搖搖頭，坐起來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是漂亮的正常的銀白色。

他回來了。他離開那個奇怪的地方了。他……他轉頭盯著一臉彷彿無事發生的唐柚，問了個他想了挺久都沒想明白的問題，「我扔手電筒進去以後你在哪裡？是也去了我去的那個地方嗎？」

唐柚托著腮，笑眯眯地想了一下，「你是人，我是不人不妖不會死的道士。」

人能進去的地方她進不去，人能看到的妖怪她看不到，那是不屬於她管轄範圍內的東西，但是她能找到陸印川在哪裡，譬如剛剛……那一片好像什麼都沒有虛空，只有陸印川一個被困住了。

唐柚甚至偏著頭回想了，找到陸印川時他像個籠子里的鳥，關在一個透明的盒子里。和看不見的妖怪說小話，還擺了一個常人根本辦不到的姿勢。挺有趣的，她笑：「你死了就會沒了。」

陸印川起初沒懂，什麼叫死了就沒了？為什麼會沒了？他看一眼癱著的京臻。

京臻大機率是累睡著了，枕著唐柚的腿半天沒動靜，仔細了聽還能聽到細微的鼾聲，挾著不聞窗外事，只聞夢裡繁花似錦的無憂無慮。人啊……啊呸，妖怪啊，原來也有這麼大大咧咧的。

陸印川有點兒羨慕，一羨慕又想作妖了，於是問唐柚，「唐柚我能問你事兒嗎？」

唐柚抬眼：「你想問什麼直說，想說的我會說，不想說的你也別想套話。」

陸印川看著她要死的眼神，心說你幹脆閉嘴閉麥不說好了，面兒上卻還是端著老實人本老實的表情，「假設我和京臻都遇到了很可怕很可怕的危險，你會選擇先救我還是先救京臻？」

這問題很微妙啊。唐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滿陸印川一眼，問：「你有錢嗎？能夠讓我在人間界隨便買買買嗎？你有勢嗎？能夠讓我在妖界橫行霸道像只螃蟹一樣走嗎？請問你有嗎？」

要啥啥沒有，還沒有女朋友的陸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