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潼躺在床上，距離電話掛斷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了，他還在翻來覆去地扯著懷裡的薄被。

太亮了，真的太亮了，一閉眼眼前便是一片超大功率的鐳射燈在晃，睡不著！

以前不開燈根本沒法兒睡，這才一個月，竟然就不習慣有光了，自己的適應性有這麼差嗎？

要不……關掉吧……喬宇桐在的時候，不是都關燈睡覺的嗎？應該沒什麼太大問題的，試試吧。

關潼安慰著自己，半支起身子，去拿遙控器。他緊緊抓著遙控器，找好開關的位置，把頭蒙進被子里，一咬牙按了下去。

別睜眼，千萬別睜眼，沒關係的，外面什麼也沒有，我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世界靜悄悄的，連空氣都凝固了，真的什麼也沒有，連讓人安心的呼吸聲都沒有……

砰砰砰砰……還有心跳聲，越來越失重的心跳聲。

「不——」關潼還是睜開了眼，滿室的黑暗撲面而來時，極速鼓動的心率立刻跳成了一條直線，連呼吸都暫停了。

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樣，顫抖著手去按遙控器，慌亂中按了好幾次才按對了鍵。

再次亮起的刺目強光里，關潼顫抖著胳膊，發現自己一身冷汗，電子顯示屏上，時間才過去兩分鐘。

他痛苦地捂住臉，果然還是不行！

明明累得要死，但怎麼都睡不著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他有段時間失眠嚴重，後來好不容易好轉了，沒想到享受了一個月的好眠後，竟然又出現了這種情況！

關潼氣餒地揉著太陽穴，想著還是得吃點藥。

「叮咚——」很輕的一聲，從床頭櫃傳來，此刻聽上去卻猶如天籟。

瞧瞧：睡了麼？

短短三個字加個標點。

關潼點開輸入框，緩緩打出一個「沒」，還沒發出去，心頭沒由來湧上一股郁躁，然後他刪除退出，把手機甩向一旁，負氣地下床去找安眠藥。

那邊喬宇桐看著對方的狀態從輸入中到停止，卻遲遲沒有任何信息跳出來，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看那狀態再也沒變過，退出微信，點開了聯繫人。

關潼正在行李箱里翻著，衣服被扔了一地，手裡終於攥著了一個白色藥瓶，這還是去年在醫院拿的，有陣子沒吃了，一直備在行李箱里，以防萬一。

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關潼看了眼手裡的小小塑料瓶，走過去按下接通。

「阿潼，睡不著？」喬宇桐的聲音少見的很溫柔，似乎是生怕擾了他的睡意。

關潼沒說話，攥著藥瓶的手異常用、力，他不知道眼底這股突然竄出來濕意是怎麼回事，還有胸口的那股逐漸升溫的熱流，就像昏天黑地里，忽然燃起的一簇火苗，他想去靠近，又覺得灼手，胸口很悶也很堵，喉嚨澀得像瞬間失了聲。

「關潼？」電話那頭又喚了一遍。

關潼啞著聲音：「嗯。」

那極細微的顫抖，順著電流傳過來，竟是格外清晰。

喬宇桐柔和語氣平地起了波瀾：「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睡不著。」關潼深吸一口氣，壓下那種莫名的失控，然後起身去倒水。

喬宇桐顯然也聽到了水聲，聲音有些掩飾不住的沉重：「安眠藥？」

「……」關潼懷疑他是不是有千里眼。

喬宇桐解釋:「你收行李的時候我看見你放安眠藥了。」

關潼已經擰開了瓶蓋，白色的小藥片躺在掌心，聽到他的聲音，往口中送的動作頓了頓，無奈道：「睡不著。」

喬宇桐嘆了口氣:「在我家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還是別吃了吧，留個小燈，我陪你說話好不好？」他小聲地用上了哄騙的口氣。

當初過度依賴安眠藥，嗜睡又易怒的記憶猶在眼前，關潼糾結了一陣，將掌心的藥片扔進了垃圾桶：「......好。」

兩人隨便扯了一會兒之後，喬宇桐不知道去做什麼了，電話里有一陣沉默。

暖光的燈光從床頭安靜灑下，入眼的光柔和了許多，可看不見的視線盲角總好像藏著不知名的陰翳，夜越深，大腦越清醒。

「喬宇桐，你在嗎？」

「我在。」

「你說點什麼。」

喬宇桐想著，大半夜的也不能凈聊天啊，越聊越清醒，想了想，道：「我給你唱首歌吧。」

關潼摟著被子：「好。」

喬宇桐反鎖上辦公室的門，走進裡面的休息室，清了清嗓子，輕輕哼了起來。關潼費了點勁才聽清楚他唱的內容：「……小寶貝快快睡，夢中會有我相隨，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喬宇桐調子壓得低，聲音便有些微啞，唱幾句哼幾句，顯然不太記得詞。

手機開著擴音，關潼還是將耳朵貼上了聽筒，心弦在不知不覺中鬆懈了下來，關潼聽了一會兒忽地笑了：「你怎麼會唱這種歌？」

喬宇桐摸了摸鼻子：「以前哄過幾次經紀人家的孩子，不唱這歌不肯睡。」

「瞧瞧還會哄孩子啊？」關潼笑著抱住枕頭，按下錄音，「再唱一遍吧。」

電話那頭傳來喬宇桐低低的笑聲：「好的，小寶貝，哥哥哄你睡覺覺。」

貼著話筒的耳朵好像被音波電了一下，關潼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一些，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里，臉上不知不覺燒得一片滾燙。

第二遍喬宇桐唱了很久，反正就記得那麼幾個調子來回哼，對面很久都沒有人說話了，喬宇桐停了下來，輕聲對著話筒：「阿潼？」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晚安……啾~」

春天的夜晚越來越短，夜間下過雨，空氣中還漂浮著潮濕的雨氣，花園角落裡種著的一小片薰衣草開始開花了，滿院都是清而淡的花香。

關潼坐在陽台上，咽下一口苦澀的咖啡，耳機里正播放著昨晚的錄音，聽到最後那個極輕的音調時，心臟驟然一悸，緊接著像停擺了一般，不知道該按什麼節奏來跳了。

喬宇桐說要對他好的時候，關潼雖然感動，卻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早過了一顆糖就能騙到手的年紀了。

可當他真把這顆糖含進嘴裡的時候，還是覺得甜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