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孟源清打電話回來，說老太太的病確診了，肺腺癌早期。

段千川咂舌：「這麼嚴重啊，那要怎麼治療呢？」

孟源清說：「做手術，我又請了半個月的假，等我媽做完手術稍微恢復一點就回來。」

段千川說：「哦，好的。」

孟源清那頭很安靜，還有些回聲，應該在樓道一類的地方，他的聲音清朗溫潤，這也是當初最吸引段千川的地方。孟源清說：「你在家好好照顧女兒，不用擔心我，也要照顧好自己。」

「好。」段千川道。

之後一連一個星期孟源清都沒有再打電話過來，段千川怕他忙，也不敢打過去煩他。

這天下午四點多，段千川換好衣服打算出門接孩子放學，剛走到小區門口，迎面而來一輛黑色賓利，段千川停下腳步看著駕駛座里的人，不是付爾洲。

興許是看錯了，段千川搖了搖頭，打算離開，車門卻在這時打開，司機從車裡下來，小跑著到他面前，說：「段先生，付先生請您上車。」

賓利的後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付爾洲那張冷峻的臉，「上車。」

段千川看了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要放學了，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司機也跟著上車，調了個頭，將車子開了出去。

「去哪？」段千川問。

付爾洲坐在後座，高大的身形緊貼在真皮座椅里，如同一尊雕像。他抿著唇，似乎沒有回答段千川問題的心情，連眼睛都懶得睜。

付爾洲是段千川爺爺認下的義子，據說付爾洲的父母在他還小的時候雙雙喪生在洪澇中，段老爺子看他可憐，便將他接到自己身邊撫養。段千川從小就有些怕他，名義上他該稱呼付爾洲一聲「小叔」，但他一次也沒叫過，他覺得付爾洲長得凶，有些怕他，不敢和他說話，一直到他就跟家裡鬧翻了，從那時起他就幾乎沒怎麼見過付爾洲。

段父段母意外過世後，盛星便由付爾洲在管，段千川沒想要也明知自己管不了盛星，他從沒想過要拿回盛星，因此不明白付爾洲現在找他幹什麼。

「我還要接我女兒放學，去晚了她會著急的。」段千川解釋道。

付爾洲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凌厲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段千川，段千川頓了一下，斟酌著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棘手的事情需要我配合？」

付爾洲收回目光，轉頭看向窗外，再回頭的時候，目光已經恢復平靜，「去愛綠幼兒園。」

「是。」司機回道。

車子往愛綠幼兒園的方向開去，段千川小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女兒在哪個幼兒園？」

這一帶附近大大小小的幼兒園不下十個，愛綠幼兒園不是頂好的，離家也不是最近的，當初選擇它，是因為愛綠的園長是孟源清上司家的親戚，孟源清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和上司搞好關係的機會，便將女兒送了進去，而後來事實證明，這家幼兒園真的很一般，設施不夠完善，老師也不夠專業，段千川有想過要將女兒轉學，但顧及到孟源清，只能作罷 。

「很難查嗎？」付爾洲漠然道。

段千川閉上嘴，轉頭看向窗外。

沉默的氣氛一直維持到幼兒園門口，段千川開門正要下車，付爾洲突然道：「接了人回來，我等你。」

小朋友們正排著隊等家長來接，負責交接的老師一看到段千川，滿臉笑容地朝里喊：「凝凝，爸爸來了！」

喊完又對段千川細數孟凝今天在學校的表現，比如樂於助人、上課認真、繪畫第一……段千川聽著頗為驕傲，等孟凝走到他面前，他蹲下來，毫不吝嗇地給予誇獎，並答應她晚上做她最喜歡吃的鳳梨蝦仁炒飯。

和老師告別，段千川牽著她的手上了付爾洲的車，孟凝有些緊張，因為坐在後座的叔叔好嚴肅好嚇人，她緊緊地抓著段千川的手，整個人靠在段千川懷裡，儘可能地遠離這個人，段千川捏了捏她的手掌，說：「這是爸爸的……朋友，你叫他付叔叔。」

「付叔叔。」孟凝小聲叫道。

付爾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一直看到段千川心裡發毛，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有什麼事現在說好嗎，我還要回家給凝凝做晚飯，她該餓了。」段千川壯著膽子催促，他得早點回去做飯，吃完飯他想帶女兒去附近的公園轉轉，晚些時候還有幼兒的線上直播課要上，睡前還要讀兩頁繪本，事情很多的。

「開車。」結果付爾洲壓根沒理他，自顧自地吩咐司機，「找個附近的餐廳，安靜一點的。」

段千川：「……」

等坐到包間里付爾洲把菜單扔給他要他點菜，孟凝抓著段千川的衣袖小聲道：「小段，我想吃鳳梨蝦仁炒飯。」

段千川為難道：「我們明天再吃好嗎，明天爸爸一定給你做。」

孟凝撇了撇嘴，眼看要哭，付爾洲突然對服務員道：「炒一份鳳梨蝦仁炒飯。」

這不是什麼難弄的菜，服務員一口答應：「好的。」

付爾洲對段千川抬了抬手，示意他繼續點菜，段千川有些感激地對他笑了一下，隨便點了兩個菜就把菜單合上了，付爾洲接著又點了兩個。服務員拿著菜單出去了，不大的包間頓時安靜下來。

段千川這人其實沒什麼耐心，他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孟源清和孟凝，對其他人極容易不耐煩，今天之所以還坐在這兒，是因為對方是付爾洲。

一直到菜端上來，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段千川怕女兒餓壞了，索性也不客氣，拿起筷子為女兒夾菜，沒再管付爾洲。

一頓飯吃得沉默又詭異，等吃得差不多了，段千川拿起熱毛巾擦了擦嘴，對付爾洲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付爾洲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傭人在你父母的別墅里收拾出來一些他們年輕時的來往信件，你要嗎？」

段千川一愣，「什麼？」

付爾洲皺了皺眉，「你父母的信，不要我就讓人扔了。」

「別扔，」段千川忙道，「我要。」

他其實想問，為什麼不把那些信直接帶出來給他，或是見面就告訴他，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