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到鄭南了，是好消息，也是不好的消息。

送去醫院的時候直接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他身上多處骨折、並且失血嚴重，內臟也有破裂出血的情況，臉上的傷口感染還引起了高燒不退，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吊著一口氣撐到現在實屬生命力頑強。

李隨川不是他的監護人，所以簽字的時候還是叫來了養父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李隨川失蹤期間他們已經哭幹了淚水，到達了解情況後，兩人手搭著手互相支撐著彼此，聽醫生給他們說現在的情況，說完後他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說願意接受手術帶來的一切風險，拜託他們一定要儘力。說到最後，養母已經支撐不住，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痛哭出聲。

李隨川緊緊抱著他們，嘴裡不斷重複著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一句的對不起都得不到他們的回應，養母痛徹心扉，只是不斷的搖頭、大哭，什麼也沒說出來。這種情況，她還能怨誰？

是李隨川的錯嗎？是鄭南的錯嗎？是他們的錯嗎？

是誰的錯！

是誰的錯！？

…

夜深了，李隨川坐在地上，家裡也沒開燈，只有窗外傾泄而入的月色有點光亮，灑在地上顯得寧靜荒涼。然而他手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打破這份寧靜，李隨川按了接聽，那頭的人就開始說：「我們抓到的那個獸人，有口供出來了，這件事情的確和「黑」組織有關，隨川你，」

「…我知道了。」

李隨川聽到重點後就掛了電話，沒再繼續聽下去，他整個人顯得頹廢又無力，關陽把他樣子全都看在眼裡，說實話他不太喜歡這樣的李隨川。

「你們人的感情，真奇怪。」關陽拿了一塊毯子給李隨川蓋上，李隨川看他一眼，然後翻了身，念叨著像是在問自己，

「奇怪嗎？」

「嗯。」關陽在他旁邊坐下，靠著窗還能看到外面高懸空中的月亮，李隨川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也不知道他睡著沒有，回想起今天他哭倒在地上的樣子，關陽很不舒服心裡像是被什麼扎了一樣。

李隨川背對著他，關陽看不到他的表情，猜想他應該還是那副表情，關陽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半是安撫。然後又慢慢撩起他擋在左眼的頭髮，入眼看到的是一個猙獰的疤痕，本該有眼球凸起的地方十分平坦，關陽的手微微愣了愣，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傷疤了，只是這一次心裡複雜的滋味更甚。

李隨川臉上的傷他在初遇的時候就見過了，當時他對這個傷口十分避諱，那次他久盯他的臉，然後被他很兇的罵他說不能看，他厭惡這樣醜陋的自己，不敢面對，做到的只有逃避，別人的注視於他而言就是一次次痛苦的鞭打。

李隨川呼吸平穩，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總之沒有阻止關陽撩開他頭髮的動作，也沒阻止他撫摸傷疤的動作。

「你的眼睛，怎麼受傷的。」

李隨川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逃避，關陽把他翻了過來，李隨川睜著眼睛，並沒有睡著。

過了約莫一會兒，李隨川開了口，「父親挖的。」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之間變得很安靜很安靜，在黑夜裡，李隨川借著窗外的光能看到關陽的眼睛，他正在看著他，而他也是。

「他真不是一個好父親。」關陽這句話說得有點好笑，李隨川也不知道這笑點在哪裡，許是覺得這話像文學課上老師的翻譯腔：他真是一頭無可救藥的蠢驢，噢！甜心，你也這麼覺得嗎？那真是太棒了，我發誓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笨蛋。類似於此。他笑了，然後他感覺到關陽俯下身，還搞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一個若即若離的吻落在他左眼上，不帶任何意義感情，單單是很輕的一個吻，輕柔得像片羽毛拂過，卻好像在說著心疼。李隨川再一次愣住了。

」你在、做什麼？「

關陽似乎也頓住了，他從未落到像這樣無話可答的地步，但面對李隨川的疑問，他確實答不上來。

「不知道，」關陽把臉埋入他的頸窩，聲音聽起來確有幾分茫然。

「你真的…太奇怪了，拜託…」李隨川推開壓在身上的人，卷著被子想離他遠一點，偏偏關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腳踝，沒讓他離太遠，李隨川瞪他，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放開，我沒有心情跟你胡鬧。」

關陽沒鬆手，和他眼神對恃著，強硬得不肯後退一步。

「我叫你鬆開！」李隨川想是真的惱了，他抬起沒被抓住的腳，狠狠踹到他的肩膀上，把他踢開。

關陽挨了打，不僅不惱，反倒是笑了起來，巴不得對方再踹他一腳。

「我發現你脾氣真不好。」關陽拽著他的腿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李隨川就被拖了回來，不管那個人怎麼掙扎，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最後還是以被壓在地上作為結局告終。

看著李隨川終於服軟，關陽眼裡掛著得逞，「想打贏我你還得多練練，腳根本沒力。」

李隨川偏著頭沒有說話，像是根本不想回答他了，關陽捏他臉讓他轉過來看自己，卻發現這人不知什麼時候流了滿臉的眼淚，那原本沒什麼溫度的眼淚此時變得格外燙手，關陽猶如甩掉燙手山芋一樣鬆開了他的手，獲得自由的李隨川迅速拉起被子蓋過頭頂，整個人躲進被子里，像是為了掩蓋他剛剛哭過的痕跡。

李隨川很少哭，用眼淚去博取同情的事情他做過一次都嫌多了，哭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甚至求饒討好都算不上，這個道理李隨川比誰都還清楚不過。

剛剛掉的眼淚算什麼？李隨川講不明白，關陽太難理解了，他的出現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變動，突如其來又讓人無法掌控，惹得人心煩氣躁然後自己瀟灑抽身，李隨川拿他根本沒辦法。

屋子裡靜了有一會兒，李隨川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模樣實屬丟人，哭不是他的本意，只是有時候生理上的東西根本不受控制，他不想哭，但是眼淚就是掉下來了，那他也沒辦法，說白了就是給他氣的。

尷尬過去，李隨川還是躲在被子里不打算出來，關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在發現這人不打算出來之後也無奈，但沒辦法，對他來說，李隨川的眼淚太可怕了。

關陽沒再待下去，他離開了。

門關上的時候李隨川才探了頭出來，屋裡不再有關陽的身影，李隨川鬆了口氣。

關陽這蛻皮前後的變化…真的太嚇人了。李隨川閉上眼睛，不再去想。

他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