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來。

這次只是個意外，得想個辦法補救這凍結到零點的好感。

季眠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好主意，茫然地四處看了看。

不遠處的巷子里，幾個跑來跑去的小娃娃，引起了季眠的注意。

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支綻放著的煙花。

煙花這種絢麗燦爛，卻又稍縱即逝的東西，最容易引起人憐物惜時的共鳴。

很久以前，季眠也曾見到過，漫天灑落的金色焰火，那時的悸動，是他千百年來灰色的記憶中，少有的幾許光鮮。

第二天晚上，季眠為墨遙作秀了一場完美的煙花戲法，這是他浪費了數百支煙花，練習了一天的成果。

墨遙正坐在窗邊看書，神色很是專註。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滋滋聲響。

一隻由無數個細小煙花組成的金色鳳凰，拖著長長的絢麗的尾巴，輕盈從窗口飛了進來，繞著墨遙飛了好幾圈。

墨遙放下書，看著那隻巨大的煙花鳳凰，面容冷清，眉頭微蹙。

煙花鳳凰搖曳著長長的瑰麗的鳳尾，飛回到了庭院上空，在夜空中劃了個圈兒，碎裂開來，散成了無數個金色的小煙花，與夜幕上的繁星競相爭輝。

小煙花似有生命一般遊走著，並未下落，而是拼成了「墨遙」這兩個字。

過了會兒，兩個閃閃發光的字在夜空中散開，變成了金色的煙火，星星點點，緩緩地飄落了下來，彷彿下了一場金色的雪。

除了空氣中瀰漫著的，令人不快的輕微火藥味，這場煙花秀，可以說是很完美，很順利。

季眠面帶微笑，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墨遙急急地從窗戶里躍了出來，走到了他的面前。

居然還對著他笑了。

這是兩天以來，墨遙第一次對著季眠露出笑臉。

季眠頓時心神一震，準備開口說點什麼，墨遙卻先開口了。

只是這說話的語氣，跟昨天一樣森冷，和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都不搭。

「這條靈蟲，以我的精血飼養了五年，今天，才剛剛化蝶。」

季眠順著墨遙的目光，低頭看向他的腳邊。

在他左腳踩著的，那塊青石磚的右角上，躺著一團黑乎乎的事物。

是一隻被烤得焦黑的，已經快看不出形狀的，撲棱蛾子。

「大祭司，你聽我……」

季眠又一次被拎著後領子丟了出去。

水晶球中的白色煙花更加絢麗了，那形狀，很諷刺地，很巧合地，神似季眠用煙花拼出來的那隻鳳凰。

好感持續凍結。

這回，季眠也懶得從地上起來了，幹脆盤著腿坐在地上，看了看掌心那隻，被他的煙花燒成了焦炭的靈蝶。

若只是普通的煙花，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惜這靈蝶遇上的，是加了季眠妖火的煙花，剛長出翅膀的嬌嫩靈蝶，自然是受不住的。

「小傢伙，你還真是跟我一樣倒霉。」

季眠在原地坐了半晌，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掌心泛起了淺淺墨綠色微光，手中的那塊焦炭緩緩地飄了起來，懸在他的掌心上方。

季眠咬破了左手的中指，用他的血在焦炭周圍的虛空中畫了個陣圖，輕輕地念出了一段咒語。

那隻靈蝶被碧綠色的柔光包裹著，被燒成焦炭的身軀，忽然像傷口的結痂一般皴裂了開來，黑色的外殼剝落，露出了粉紅色的嫩肉。

嫩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長，先是一條粉色的肉蟲，肉蟲慢慢長大，顏色也慢慢變為深灰，長出了兩隻細細長長的觸角。

四個藍色的嫩芽如雨後春筍，從它身體兩側鑽了出來，迅速地綻放，如同撐開的花瓣一般，變成了四片玲瓏剔透的幽藍色翅膀。

這逆轉生死的回天之術，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叫做若眠的公主教給季眠的，只是他沒有若眠那種能使萬物復甦的強大靈力。

因此用這回天術，須用自己本身的壽命來交換。

眼前這隻小小的靈蝶，就要了他足足十五年的壽命。

雖然代價慘重，但也有一個好處，受了季眠鮮血的靈蝶，可以接收他的意識，將來肯定能派得上用場。

說起來，季眠答應碧落的要求，也不僅僅是為了保命。

墨遙被封印了記憶的這段時間，是接近他的絕好機會。若真能跟他締結同生契，那絕對是比殺了他更為絕妙的報復方式。

到那時候，即使天帝知道了季眠還活著，也拿他毫無辦法。有了同生契，如果他死了，墨遙也會跟著一起死。

更重要的是，季眠非常想看到，墨遙恢復了記憶，知道自己跟季眠締結了同生契、和仇人性命相連之後的反應。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無比暢快。

「小可愛，你有名字嗎？就叫你——幽幽，怎麼樣？」

靈蝶在季眠的指尖扇了扇翅膀，像一隻幽藍色的眼睛對著季眠眨了眨。

「幽幽，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幽幽繞著他飛了一圈，這才靈巧地越過了院牆，飛進了大祭司的府邸。

靈蝶宛如一片藍色的樹葉，在漆黑的夜幕中翩翩起舞，緩緩下落著，穿過浴池中裊裊的水霧，一隻手從水霧中伸出來，輕輕地接住了它。

這隻手骨節分明，十指修長，薄薄的白皮膚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脈絡，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齊，手臂不算粗，看起來卻很結實，肌肉微微凸起。

這隻手的手腕處，圈著一根細細的紅色手鏈，是用血紅色的絲線編成，上面串著五隻小小的金色鈴鐺。

水霧後面的那張俊臉，忽然皺起了眉頭，幽幽似是預料到了什麼，扇著翅膀飛了起來。

那隻手微微揚了揚，腕間的紅色手鏈忽然散開，瞬間化作幾條長長、串著金色鈴鐺的紅絲線，在空中無聲地蜿蜒著，極快地飛向右側，纏住了牆頭上坐著的季眠，往回一帶。

被絲線捆住的季眠撲通一聲，一個倒栽蔥就掉在了地上，聽聲音就知道，摔得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