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道長仙風道骨地撫著長須，拂塵一揚，讚歎道：「好葫蘆、好葫蘆！」

谷隨先將手按上去，那紅皮葫蘆也樂意吸他靈氣，如同貪吃的饕餮，緊緊吸住谷隨先的手掌不放。

「誒？靈力相融……這葫蘆果真是女媧藤上的。」谷隨先興緻勃勃地又輸出一股靈力，大葫蘆高興得咕嚕咕嚕作響，彷彿肚子里又無數的話要講。

谷隨先的臉色漸漸蒼白，連續吞下幾顆丹藥，還是險些被吸成人幹。

幸而五柳道長察覺不對勁，一拂塵掃開谷隨先的手。

「你怎麼了？」五柳道長皺眉詢問，他也覺出那葫蘆不對勁，好似一個勁地吸谷隨先的靈力，通體更加紅潤了。

谷隨先可不能在這兒出事了，崑崙首徒要是出事了，那沉寂已久的崑崙山也勢必要動起來。

谷隨先擺擺手，臉色雖蒼白，但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兒。

阿錦瞪著眼睛看了半天的戲，時而看看大葫蘆，時而望望谷隨先，然後目光轉向谷隨先腰間的黃皮葫蘆上。

「你也有一個葫蘆。」阿錦看多兩眼，肯定地點頭，「而且它們長得好像……」

五柳道長揚揚眉毛，葫蘆不都一個樣兒，這兩人還瞧出像不像了？

谷隨先搖了搖自個兒的葫蘆，又拔出葫蘆嘴兒啜飲了一口美酒，享受極了。

「小妖怪，你這葫蘆哪裡來的？你告訴我我就給你一口酒喝。」谷隨先晃了晃飄蕩著酒香的葫蘆，一臉誘哄道。

阿錦也是喝過果酒的人，他揚起頭輕哼了一聲，「我也喝過酒，一般般啦。」還是杏花蜜好喝。

谷隨先笑道：「你喝的酒哪兒有我的好喝，這可是靈猴釀的酒。」

五柳道長吹鬍子瞪眼，當然好啦，這可是從他手中挖去的！

阿錦咕噥一聲，他吃過酒釀丸子，還是阿蕪給他燉的，甜絲絲帶著酒香……

阿錦眼睛轉了轉，「這葫蘆是阿戟的，或許是他從樹上摘的吧？」

阿錦睜著眼睛胡謅一通，反正那葫蘆是阿戟的，他也不知道阿戟從哪兒找出來的葫蘆。

谷隨先皺眉，「樹上？這葫蘆少說也長了上千年，這人間哪兒有靈氣孕育這等靈寶？」

除非崑崙山這等得天獨厚的福山寶地，不然女媧藤掉落人間也不過是一截兒枯藤罷了。

「你等阿戟回來吧，這葫蘆口訣也是他教我的。」阿錦抱住等身高的紅皮葫蘆，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幾句，那葫蘆漸漸變小了。

西山落日已看不見餘暉，暮色四合，內城擁擠的百姓也漸漸散去，捧著一碗足以消去時疫的湯藥回家。

病重的人已不能吞咽，全靠還清醒的親人一口一口喂進去，小兒夜啼的哭聲也漸漸小了，身上不再那麼難受。

敖鯖行走在內城的街巷中，睜著一雙豎瞳來回掃視。

街上影影綽綽的灰影是這次疫病死去的人，他們的骨灰被風吹散，無法入土為安，只能生生世世遊盪在骨灰飄散的地方。

他們無法進入蒿里，也無法邁過黃泉，這些都是未登記在冊的遊魂。

這場突如其來的疫病並不在天道設定的範圍之內，它被天上的某位神祗刻意醞釀出來的。

敖鯖眯眼望瞭望天空，不知誰放出了三個太陽，又將三個太陽掩蓋，這是企圖抹去罪證罷了。

敖鯖兀自冷笑，彈了彈袖子，心道：無論是誰，只要摻上了一腳，就都沒按好心就是了。

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陰謀。

至於對象是誰？呵，十有八九是那軟硬不吃的法華仙君。

敖鯖仍遊走在內城中的街巷中，企圖招回那個小童的魂魄。

* * *

九重天，雲霄殿。

眾仙目光投向站在雲台下的璩華，嗡嗡細語使得肅穆的大殿越發嘈雜。

「肅靜！」手執杏黃旗的帝芒一聲暴喝，壓下眾仙的竊竊私語。

「你還有何話說？」帝芒目光炯炯，緊盯著衣袍潔凈的璩華。

白得刺目的雲光掩住眾仙的身影，但璩華仍能感覺到裡面幾道視線里濃重的殺意。

「璩華無話可說。」低沉僵硬的聲音響起，法華仙君緊緊抿住雙唇，身側巍巍的太阿劍不斷錚鳴。

法華仙君抬手壓住劍身，挺直的腰背緩緩伏下，摘下頭冠與佩劍，沉聲道：「璩華自願鎮壓北海海眼，以贖己罪。」

眾仙「嚯」一聲驚著了，法華仙君要自請刑罰？這算得上是比較重的刑罰了。

雷擊與鞭撻不過將養一陣子，權當休息便是了，這種刑罰主要是折損了法華仙君的臉面，日後執法也不會過於嚴厲。

但鎮壓海眼至少幾百年都不得出來，更何況北海海眼洶湧詭秘，海水寒冷刺骨，這已經算得上是流放了。

而眾帝子聽聞，眼中迸出一絲精光，這是要以肉身填海眼？好極——那可是非靈力耗盡不得脫身的苦寒之地！

依憑法華仙君磅礴如海的靈力，困不死他也得脫幾層皮！

帝芒以手掩唇，擋住那絲不甚明顯的笑意，能拔除眼中的這根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他望著雲台下披頭散髮的法華仙君，心中愈發舒敞。

「那法華仙君是要卸下執法仙君的職務？可有人選替代？」一旁的小仙人小聲問道。

他不懼帝芒的厲目，笑嘻嘻道：「要是沒有，小仙樂意暫代仙君執掌天規戒律，絕不讓天庭亂糟糟。」

剛升上來的仙人瞠目結舌，這這不要命啦？槍打出頭鳥，那得罪人的職務是能幹的？你說暫代就暫代？

小仙人摸摸腦門，一臉純真可愛的笑意。

周圍的老仙家睜著眼神遊天外，全然不顧天庭內部的爭權奪勢，反正他們沒有什麼依仗的，天大的好處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璩華緩緩看向那名笑嘻嘻的小仙人，「你喚何名？仙齡幾何？」

「小仙今年恰好三百六十歲，小名神秀，修清光道。」神秀小仙人遙遙作揖，笑吟吟道，可見他身上還未脫去凡塵的印記。

「好。」璩華低低應一聲，將一道法訣打入神秀眉宇中，無數天規戒律在神秀腦海里轉悠悠，險些把他繞暈。

新升入九重天的仙人又驚又懼地看向那一步登天的傢伙，忍不住又遠離他幾分。

帝芒眯起眼睛，方才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東皇鍾剛響過，這執法仙君的職務只怕那小仙人做不得！」

法華仙君站直了身子，衣裾垂落在地，取下佩劍後的他半點看不出武將的氣質，唯有他的雙眼透著一股劍意，背脊挺直，挺拔如松。

璩華充耳不聞，是他有錯在先，不了解人間狀況，冒然殺死興風作浪的蠃魚，導致人間大疫。

但執法是他生而知之的職能，他正是為此而生，自然有權交託執法權力。

「潛逃在人間的罪孽一百七十者，我親自抓回一百二十人，關押在天牢；三十六人頑抗不從，已誅；十四人散落人間，恐有作亂者，望天帝派人緝拿，打入天牢待審。」

法華仙君抬起眼，沖高台上沉默不語的天帝遙遙施一禮。

此時人間烏雲密布，雷電交加。天空轟隆隆作響，當第一道驚雷落下來的時候，豪雨隨即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