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大早上醉成這個樣子也不是個事兒，敖鯖索性抗起阿錦先回房了，昨晚五柳道人給他們的是兩間房，但阿錦一向黏他，就合住一間。

敖鯖攬著醉態憨人的阿錦進了隔壁房間，掀開衾被把人放了進去，還得按住他不斷踢騰的雙腿，順道把鞋襪給脫了。

「不許胡鬧，好好歇息，把酒意給消了再說！」敖鯖沉著臉按住阿錦，讓他好好躺下。

滿臉通紅的阿錦眸光亮得驚人，力大無窮，反倒把敖鯖給撲棱到床上了。

敖鯖索性躺在床上陪他歇息一會兒，手臂牢牢箍住他鬧騰的身體，半是威脅半是誘哄，「天黑了，該睡覺了。」

阿錦揚起身，鏗鏘有力地反對：「我不！我要去練武，拿我的銀槍來——」

敖鯖一把捂住他的臉，蓋住他的眼睛道：「天黑了，練什麼武？！」敖鯖無視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睜著眼睛說瞎話哄著醉酒的阿錦。

阿錦扯下敖鯖的手腕，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望瞭望窗外的日頭，「太陽還沒有下山，那麼早睡啊？」

敖鯖一臉深沉地點點頭，好孩子要早點睡覺！

阿錦不依不撓地揪著敖鯖的衣服，整個人散發著濃郁的酒香，可見他喝得那一口大酒是有多麼的足，酒量淺得還不如倒扣的碗底。

敖鯖苦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他蹂躪得不成樣子了，他還在那兒撲騰。

酒意壯人膽，膽肥的阿錦一屁股坐在敖鯖的胸腹上，扯著敖鯖的衣領嚷嚷道：「駕——騎馬！要騎馬！」——衝鋒！

見了官軍威風凜凜的模樣，阿錦就一直惦記著要騎馬，也不管那駿馬飛馳的官軍還沒他御風的速度快些。

敖鯖被壓得喘不過氣，笑罵一句，「臭小子，你不是騎馬，你是在騎龍……」

沉得慌！莫不是阿錦在報復他？

畢竟他害得阿錦背著葫蘆下山，可是累了一路，汗如雨下卻不是虛的。

敖鯖哭笑不得，枕邊沾著阿錦口水的醒酒石也被他吐了出來，難怪阿錦說話那麼順溜。

阿錦臉頰紅撲撲地趴在敖鯖的胸膛上，聽著沉穩的心跳，漸漸的就合上了眼睛，借著醉意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日頭微微傾斜，太守府里的花草也是蔫了吧唧的，這是三日齊出的後遺症。

敖鯖敞著衣襟坐在小院里，阿錦太折騰人了，口水酣暢淋漓地淌了他一膀子。

忍無可忍的敖鯖掀翻了阿錦，自己往水盆里丟一顆水球，仔細擦幹凈脖子和肩膀上的不明液體。

這以至於阿錦暈乎乎地踏出門，敖鯖還是那副晚娘面孔，黑壓壓的烏雲聚攏在臉上，看得阿錦心驚膽戰。

他又做錯了什麼？阿錦無辜地回望敖鯖，舉起袖子一抹嘴巴，把濕噠噠的嘴角給擦幹凈。

整理好衣衫的阿錦腳步趔趄地往敖鯖身邊摔去，左腳踩到右腳的靴子，險些摔個狗啃泥——敖鯖伸手接住了他，明確下了禁酒令：「妖族未成年不得飲酒！」

阿錦眨巴眼睛，不就喝了一口酒麼，至於這麼大火氣麼？

不曉得敖鯖的火氣來自哪裡，阿錦只好乖乖低頭認錯，保證在成年之前滴酒不沾，如果違反誓約就不得吃一塊雲片糕。

阿錦伸著手指掰算，他如今六百多歲，妖族成年期是一千歲，以千年為期計算生辰，那他豈不是要三百多年都不得碰酒？！

敖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還有三百多年才成年，有得忍了……

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是說禁酒的阿錦，還是在說壓抑著的他……

（下）

阿錦灌下一杯濃茶，這才讓昏沉沉的腦袋清醒過來，摸摸衣角的小葫蘆，才想起喝酒誤事！還要去施藥呢！

阿錦急匆匆拉著敖鯖往城東去，那裡果然站著一堆人，見著小神仙來了，紛紛讓開一條道。

阿錦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趕忙把紅葫蘆放出來，大大大——變成等身大小，這才停止念訣。

排著隊的百姓臉上洋溢著守得雲開見月明的笑，這是得救後釋懷的笑容。

在苦難中他們也曾怒罵過賊老天，甚至連廟中的土地都在求過拜過後因為沒有顯靈而被搗毀，可見人的信仰何其薄弱。

平日里許願很是虔誠，但在災難來臨時生命得不到保障，欲求得不到滿足，他們就會一反平日里老實的模樣，帶頭搗毀神廟，土地廟殘破的半邊屋檐昭然顯示了這群現實的平民百姓。

但他們也是最溫馴的，只要活得下去，沒有人不想活，當上天不給一條出路的時候，他們就入魔了。

阿錦勤勤懇懇地打開葫蘆施藥，有個書生在一旁支起一個攤子，拿著一桿半禿的毛筆對著泛黃的絹帛勾勒，畫的正是抱著葫蘆在施藥的阿錦。

有人請了這書生來畫像，給了兩個炊餅的作價，換得了一幅供內城百姓瞻仰的神仙畫卷。

後人道這是葫蘆仙兒，上蒼派來的小神仙，心慈的小神仙掌管葫蘆靈藥，見內城百姓遭了大難，便下凡來救苦救難了。

關於這些，自然就是後話了。

敖鯖隨著阿錦來到了城東，見此地黑色的怨氣漸去，就打算破開谷隨先設下的死陣，讓城內城外淡薄的靈氣相互溝通，重新恢復內城的生機。

竹片被打入地底下幾丈深，敖鯖一步一步邁過這些竹片的埋放之地，遁入土中的竹片盡數碎裂，變成灰燼散入土地中。

谷隨先感受到內城靈氣倏然一滯，死陣被破了，內城的靈氣緩緩流動開來。

城外的靈氣撲了進來，整個城的百姓都感覺身心一輕，鼻間飄過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香，連城中眾多的草木也精神不少，不再蔫頭耷腦的。

阿錦最先抽抽鼻子，自言自語道：「可算不再臭烘烘的了，跟渾身抹了泥巴一樣難受……」

阿錦抖了抖身子，繼續倒著葫蘆里碧綠的藥汁，對著捧著碗的大娘甜甜笑了一下，頓時讓大娘緊張的心情放鬆不少，這小神仙和善得緊，是好人哪——

如今內城裡最受歡迎的人就是小神仙了，跟個小玉人似的，眉眼靈活就像一團暖融融的火焰一樣，讓人瞅著就覺得生機盎然，活潑潑的一個小仙人。

其實，他是妖怪啦！阿錦羞澀地笑了笑，總覺得大家看他的目光好像看一塊白膩膩的肥肉，他的小秘密沒有人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