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商丘城的杜書生已年愈古稀，正坐在院中打著盹兒，一顆巨大的杏花樹正低垂枝椏，上面挨挨擠擠地開滿了紅嫣嫣的杏花。

這是商丘的一顆有名的花樹，杏花常開不敗，不論四季輪迴，永遠都是花滿枝椏，嬌嬌俏俏地立在枝頭。

這日陽光正好，頭髮灰白的杜寅猛地驚醒過來，他忽然想起往事，幾十年前打著經過的那群人……

他與金翅鳥過了十幾年，早就知道他非善類，只能盡量約束他，不讓他犯事兒。

阿蕪比他早走幾年，一輩子也沒嫁就守著窗兒，望著這顆杏樹過了幾十年，她的綉工越來越好，尤其擅長繡花鳥，活靈活現，能夠吸引撲扇翅膀的蝴蝶。

杜寅淡淡地笑了，他想起阿蕪唇畔的那抹溫柔的笑意，雙眸盈盈如秋水，並不是沒有人前來求娶，但阿蕪都一一拒絕了，她守著自己撿回來的弟弟，無欲無求地過了一輩子。

日光投影在院中，斑駁的光影微微搖晃，一隻白色的金翅鳥飛了起來，正落在杜寅的身邊，鳥喙梳理他散落的髮絲。

杜寅老了，而金翅鳥幾十年如一日，變化為人的時候俊朗不凡，縱然眉宇間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戾氣，但多年來也稍稍化解一些，不再兇巴巴地瞪視外人。

杜寅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私塾，專收附近村落的孩童，教人讀書識字，也教觀星推演，偶爾有幾個調皮的孩子，也畏懼金翅鳥的冷臉。

金翅鳥不再是瘦弱的少年模樣，如今寬厚的肩膀足以讓杜寅靠在上頭昏昏然，稍稍眯上了那麼一小會兒，補足精神。

當杜寅越發老邁，手背上的皺紋足以嚇哭小孩，金翅鳥就再也沒有變回人形，從來沒有在杜寅面前變回青壯年的模樣。

幸而杜寅也承他情，臉上的笑意不變，單手在金翅鳥的背上撫了撫，替他梳理羽毛。

「我老了，時日不多了……」杜寅臉上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他為人的一生里只有幾年時間是懵懵懂懂的，前二十年裡他推演星辰，遊走在各家之間，偶然在商丘落腳，便留了一輩子。

金翅鳥仰頭輕啄他的手背，像是不許他提醒時間的流逝，他們之間相處的時辰不多了。

「我能感受到四肢的氣力逐漸散去。金翅，待我死後，你就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人間不適合你。」杜寅半闔眼眸，垂垂老矣，他枯瘦的手腕搭在金翅鳥的背上，順著它的羽毛滑落下來，最後壓在華美異常的尾羽上。

金翅鳥凄厲地悲鳴一聲，張開雙翼護住杜寅的臉，兩人雙雙倒在地上，金翅鳥化作人形將杜寅護在懷中，杜寅的頭一動不動地壓在他的胸膛上。

一時間兩人躺在地上好一會兒，刺眼的日光讓金翅鳥閉上了雙眼，雙臂緊緊抱住已無聲息的杜寅。

「阿寅，阿寅……」金翅鳥嘴裡低聲喊著杜寅的名字，皺起的眉頭漸漸鬆開，他抬手撫過杜寅的臉，低聲抱怨：「你讓我走，你讓我走去哪兒？沒有了你我就消散了……」

金翅鳥眼角終是滲出一抹水痕，他不甘心，不甘心只陪杜寅一世，他不應該割裂神魂的，他終究是後悔了。

金翅鳥感覺自己在消散，他緊緊抓住杜寅的袖袍，再次親了親他的額角，「杜寅，多希望還有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等你來尋我。」可惜沒有了……

金翅鳥渾身在發光，微弱的白光在太陽底下一點也不顯然，他在一點點消散，卻只能無力地抱緊杜寅，感覺神魂最深處出的一枚精魄飛了出去，那是杜寅丟失的一魄。

人死以後，七魄散去，三魂一歸於墓，一歸於神主，第三魂赴陰曹受審，乃至於轉世。

而杜寅無需輪迴轉世，神魂歸位，七魄俱全，便是重登仙門，回歸仙位，他又是流仙島島主杜寅，通身透徹，氣質高華的杜島主。

杜寅在三十三天之上的流仙島泰安宮醒了過來，仙體依舊不染凡塵俗氣，只是在下界轉了幾世，他有些渾渾噩噩，幾世的記憶一起涌了進來，讓杜寅稍稍有些頭疼。

待杜寅正式出現在眾人面前，已經又是過了十幾年，島上的生靈紛紛向島主行禮，杜寅抿了抿唇，揮揮袖獨自流連在花海中。

他的原形是蝴蝶，流仙島最多的便是各色的鮮花，鮮妍美麗，也多了許多膽小嬌怯的花精，杜寅能夠護住她們不受欺負，便也是流仙島一開始的目的。

沉默依舊的杜島主時不時會發獃，偶爾抬抬袖子會習慣性地喚出一個名字，金翅？誰是金翅？島上的蝴蝶沒有一隻是金色的翅膀，怕是島主在其他地方瞧上的？

島上的生靈猜測不已，誰也不知道杜寅口中的金翅，便是凶名在外的金翅大鵬鳥，他是孔雀的兄弟，住在南離山。

南離山距離三十三天可遠了，如果化為原形也要飛上好一陣子，又過了百來年，在一次小宴上，杜寅見到了越發冷厲得不近人情的大鵬鳥。

這不是他的金翅鳥，杜寅搖了搖頭，抬手飲下一樽百花釀，便要起身離場。

恰巧大鵬鳥也不耐煩這觥籌交錯，尤其是有些神仙酒酣耳熱之際忍不住耳鬢廝磨。

他抬腿跨出獨個兒的席位，正好與杜寅的目光撞上了，大鵬鳥不耐煩地皺皺眉，率先甩袖而去，杜寅站了一會兒，也轉身離去，兩人什麼糾葛也沒有了。

日子平淡如水，杜寅偶爾關心一下幾個同樣下凡歷劫的仙友，其餘時候多是閉門不出，連天庭亂作一團的時候也不出門瞧個熱鬧。

他近來愛上了杯中之物，純釀滑入喉間，那一絲絲爽滑讓他眷戀不已。

他嗜酒卻不濫酒，有節制地小酌幾杯，微醺之時就坐在樹下撥響古琴，引來三三兩兩的翠鳥，頗為乖巧，立在琴案上拿烏溜溜的小眼睛看杜寅。

杜寅臉上化開一抹笑，酒酣之時竟然低頭去親那隻翠鳥，撲稜稜——翠鳥的翅膀拍起，飛離了非禮它的仙人。

杜寅朦朦朧朧間好似看見了金翅鳥，灰白色的羽毛漸漸變成雪白，然後猛地張開翅膀，它一下子消散了！

大大小小的光暈在杜寅眼前飛落在地，那是白色的羽毛，輕得能在弱水上浮起，輕得鼻息都能吹拂動……

杜寅醉了，倒在琴案上蜷縮著身體，臉上是濕漉漉的一片，婆娑的樹枝上飛起幾隻鳥，沒有人出現在杜寅面前，那片花海足以淹沒大部分擅闖流仙島的仙人，除非他天生會飛。

大鵬鳥倒是會飛，但他從不踏足流仙島，漠視地走過曾經無比熟悉的小園，眉宇間一樣倨傲冷漠，而如今多了一抹深沉。

指尖上的翠鳥唧唧喳喳地回話，大鵬鳥皺了皺眉，揮退三兩隻慣於探聽情報的翠鳥，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他要聽的不是一個醉酒的小仙幹了什麼！是天庭如今的打算！

大鵬鳥抿緊薄唇，他趁機渾水摸魚，也踢掉不少對有鳳一族有敵意的仙家，如今只需要靜待塵埃落定便可。

大鵬鳥冷冷地哼笑一聲，帝芒之死便是青鸞姑姑與人合謀的，他要掃除最後的蛛絲馬跡，並且讓帝芒轉世之後再也回不來！

——TBC(待續)———

後面還有一段，暫時先寫這個，交代清楚先，後面還有他們打醬油的身影(ง •̀_•́)ง

(づ￣3￣)づ謝謝打賞！情人節快樂~

章魚九號2016-02-14 19:08:58 受菊*2

章魚九號2016-02-14 19:08:55 受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