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泫連夜去跟大哥好聲好氣地傳達了陸雲的意思，司馬瀛直翻白眼，但看在泫兒的面子，他可以同意把人暫時撤了:「混蛋小子，完全不把我當朋友。」

司馬泫趕忙替陸雲解釋:「不是的大哥，我想正是因為陸雲把你當朋友，所以才會很在意你的看法，不敢和你說。」司馬瀛可猜不透陸雲的邏輯思維:「算了，追究這些毫無意義，既然他願意與你訴說，你也就好好聽聽，不過你是我親弟弟，不準向著他，如果真是有什麼事……」

「我懂得分寸。」司馬泫明白他大哥的潛台詞，他也想知道陸雲究竟是什麼苦衷冒大險從冥夜幻域偷偷跑出來，如果很嚴重，他肯定不會瞞著大哥。

待司馬泫回房，陸雲已經備好兩張躺椅，緊靠在一起，茶也沏好了，如此主動而勤快地做事，甚是難得。

「坐。」陸雲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司馬泫舒服地坐下了，她才跟著坐下。

躺椅之間擺了一張小幾，兩人的茶水就在手邊，屋裡的燭火不太明亮，但由於燈油里混了陸雲調製的熏香，散發出淡淡的香氣，令人放鬆。這些東西都是陸雲為自己準備的，她深吸一口氣，這些事情憋在肚子里很久了，都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以至於今天要說出來這一沉重的負擔，為了要安慰自己而搞得這樣鄭重其事，好像又有點做作。

「我們就當普通聊天，哈哈。」這句話陸雲也是說給自己聽，告誡自己不用緊張，「從哪裡說起呢？哦，對了，是要告訴你我為什麼會從冥夜幻域偷跑出來。

「是因為我——親了——我師父——的嘴，我告訴他我不僅是崇拜他敬重他我愛他想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一氣呵成的語速，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可是他打了我一巴掌，讓我滾，我覺得我沒臉再見他了。」陸雲捂住眼睛，不敢看司馬泫的表情，不敢猜他怎麼想，陸雲極少有這種怕人的時候。

聊天的第一個話題就這樣超脫司馬泫的三觀，他也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難怪陸雲一直以來什麼都不說，愛上師父已經是禁忌，更何況漳漣祭司是個男人啊！司馬泫聽說有些國家是有喜好男風的，但這些國家顯然沒有包括冥夜幻域吧？

陸雲也不想等司馬泫表態了，今天她要鼓起勇氣把事情說完：「剛認識師父的時候，我可討厭他了，他用了很陰損的招逼我做他的徒弟，明明很是個壞人，還整天笑眯眯的，笑臉藏刀，又和陸風、也就是我姐姐一樣，有潔癖——可是，後來我發現他真的對我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有我對你好嗎？」司馬泫在這個時候插嘴問道。

「比你還好。」陸雲回答他，「我的所有本領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有時候我故意為難他，明明懂了也讓他教很多遍，可他從來不會抱怨，他會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喜歡用什麼，每餐會提醒我按時吃飯，我睡覺時候點的安神香都是他親手調製的，他的弟子又不少，可他就是對我偏心，明明是要罰我面壁思過，卻又偷偷讓師兄來給我送飯。

「當然了，師父也是一個認真的好男人，他在煉藥在學習的時候，那樣專註，最帥了，他的眼睛、眉毛、鼻子，都好看。」說到這，陸雲忍不住嘴角彎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的笑，還帶了點嬌羞。可司馬泫聽到這樣的訴說卻覺得心裡悶悶的。

「後來我發現，師父有時候總會看著我發獃，他那樣溫柔的神情，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錯了，可我還是忍不住。」說到這陸雲抹了一把眼淚。

「那天他睡著了，他真的很好看，那樣安靜恬淡地靠在椅背上，我看著他的嘴唇，紅紅的，好像很軟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然後就親了他——把他弄醒了，果然，他不會接受我的這種愛。」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陸雲忽然厲聲問道，她只能靠著這樣虛張聲勢來掩飾心中的不安。

司馬泫堅決地搖頭搖頭:「不會，你不是的，你只是、只是……」他很想安慰陸雲，可是卻難以想到可信服的話語，因為在他的心裡也知道這種事是不該發生的。

「呵呵，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嘛，你們司馬家的兄弟還都挺看重情義的，肯定不會說我不好，但我自己心裡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用別人來說，嗯，反正說了我也不會改。」最後陸雲還是自己安慰了自己。

司馬泫點頭：「你開心就好。」

什麼叫你開心就好，好勉強的安慰，但是陸雲不在意了：「現在，我為什麼跑出來你也知道了，但是還有一件事，因為和你有關，我想來想去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一來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二來總得有個人幫我料理後事。」

「料理後事？」這話說得可不太吉利。

「我身上中的毒你應該也知道吧？」陸雲問。

司馬泫點頭:「聽大哥說過，是漳漣祭司要挾你做他的弟子。」

「嗯，開始我也是這麼想，他說什麼時候我能給自己解毒了，我就能出師，否則我一輩子都要接受他的掌控，那時候為了能快點擺脫他，也為了爭口氣，我學得很努力，可惜我努力歸努力，真的沒有天分也是事實，自我學醫以來，就治過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自己。

「我雖沒有天分，但勝在肯專研，而且我對書籍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使得我在師父的弟子里還挺出類拔萃，我花了一年時間就把師父書庫里的書全部爛熟於心，也就是這一年，我從書里找到了治你病的方法，可是這仍然不夠，因為我還沒有辦法救我自己，於是我又開始尋覓，最後終於讓我發現了師父總有一個小手扎帶在身邊做筆記，這些小手扎已經換了一本又一本，可是從沒有人看到過手札裡面寫的是什麼東西，而且他還有一個秘密的書庫藏在他房裡，從不讓人進，我猜他那些做筆記的小手扎都藏在那個秘密書庫里。

「師父知道我發現了那個書庫後，就明著告訴我，那裡面的書籍，只有煉藥的祭司才能繼承，於是我動心了。」

「你進去了。」

「你還挺了解我。」陸雲驚訝於司馬泫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師父的弟子們都很聽話，在冥夜幻域也沒人敢冒犯祭司的天威，因此可能師父都沒想過有人會敢闖進去。」

「你發現了什麼？」

「當然如我所想，師父的筆記都藏在裡面，滿滿一櫃子，都是他的心血，有句話說得沒錯，叫作好奇心害死貓，現在我真希望從來沒去偷看師父的筆記，希望一直被師父欺騙，至少我能活得快樂一點。

「泫，我說過總有一天會離開你，並不是我要去哪裡，你們司馬家有那麼多人服侍我保護我，我可不捨得走，我所說的離開，意思是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司馬泫愣了一下:「別又開玩笑。」

「哈哈哈，你也不信是吧，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信，我一直認為我會活很久呢，還想著等師父、姐姐、瀛哥哥和你都死了以後，我是要參加你們葬禮的，尤其是你身體不好，一定是第一個死。」陸雲不忘毒舌地加一句，「但事實就是事實，即使不接受，它也擺在眼前了。

「我中的毒無藥可解，師父他不是故意的，只怪我自己運氣不好中了這個毒，可師父很內疚，四年來他幾乎沒幹別的，廢寢忘食就是為我鑽研解藥，可現在他能做到的也就是拖延我的壽命而已。我翻看他的筆記，中了這個毒的人，最多那個就活了八年，終被毒藥消耗而亡，活最短的才撐了八個月就自己撐不住自殺了，在師父的身邊，我有藥物能及時緩解毒性，因此還不算怎麼折磨，可我也已經撐了四年，運氣好也許我還能活四年、五年，可我卻離開了冥夜幻域，師父不在身邊，我帶的藥不知夠撐多久，運氣不好也許下一次毒發我就兩腿一蹬了。」

「別說這種話，你怎麼會死？」司馬泫急了，陸雲怎麼能這樣淡然地說出自己的生死，就算是他司馬泫長年卧在病榻，也在不停地渴望著生命的延續。是陸雲救了司馬泫的命，可他為什麼救不了自己？

「喂，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替我難過的，我總得找個人幫我，還有太多事沒做，你會幫我吧？我親姐姐我都沒告訴，我不敢說，要是我死了，真的就只剩他一個人了，我們父母去世他還有我，為了我他也要堅強，要是我也不在了他還有誰？誰能照顧他，安慰他？」陸雲越說聲音越低沉下去。

「咚咚」，房門被重重地敲了兩聲，還沒等陸雲和司馬泫說「進來」，門就已經被推開了。司馬瀛板了一張嚴肅的臉走進來。

「說好不準偷聽的……」陸雲皺了皺眉，總覺得讓司馬瀛知道這些事的話會很麻煩，他跟陸風關係比較好，兩人還通信，他不會告訴陸風吧？

「哼，你以為我會放心讓泫兒一個人對付你的花花腸子？陸雲吶陸雲，人家說不見棺材不落淚，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你當真是打算一絲口風都不對我漏，還讓我幫你做那麼多事，真把我當朋友！」司馬瀛咬牙切齒地說。

陸雲理虧，眼珠子四處轉:「啊，對呀，靈禱寺怎麼樣，那可是大事，很多人的命的大事！」

「那是小事，我已經有頭緒了，明天天亮就能解決，現在，你的事最好老老實實給我全說了！」

「說就說咯，凶什麼凶。」陸雲只敢小聲喃喃，因為司馬瀛真的生氣了，跟陸風真正生氣的時候一樣，那氣場和威壓，只讓人畏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