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寧海清醒過來的時候天還黑著，他有點暈，勉強能看到燭光那邊有兩個人在下棋。等視線終於聚焦，他才看清那兩人一個是漳漣，還有一個是客棧里的一個小姑娘，聽他們喊過名字，好像是叫「以霖」。而且這兩人也不是在下棋，而是在玩一種喝酒時助興的小遊戲。

他看到漳漣剛要放下一顆石子，立刻被對面的小姑娘打手：「出錯啦！」

「哪裡錯，不就是這個數字嗎？」漳漣眉頭深鎖，很認真的模樣，看起來是個初學者。

「是顏色錯啦，你再數數。」

於是漳漣便便很認真地對比著桌上的各色石子：「紅黑黃綠……」

小姑娘微笑著看他數，很開心的模樣，林寧海也笑，因為他可沒見過有誰玩遊戲玩得那麼凝重的。

「醒了？看來時辰差不多了。」漳漣看了過來，然後他把小石子都放下，站起身：「以霖，就到這兒吧，和你一起玩很開心，不過我要走了。」

「你能不走嗎？」以霖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但漳漣只是稍微抬手就擺脫了。

「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能留。」

「那可不可以把陸公子留下，他救了我，我還什麼都沒有報答他。」

漳漣微笑著伸長手指，從以霖的脖子里勾出一顆石墜：「他只是因著你的身份才出手，又不是平白無故地救你，有什麼好報答的，倒是我們相識一場也算投緣，以霖，你把這個送給我做紀念好不好？」

「但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以霖不舍地摸摸這顆石頭。

漳漣溫柔地笑著：「我知道，這東西並不值錢，但你小心保管應該是對你很有意義，所以我才想要，我也送你一樣我很寶貴的東西，我們交換好不好，我一定會替你好好保存它的。」

為表誠意，漳漣已經從袖袋裡摸出了一個破舊的小香囊：「這雖不是我父母給我的，但是我妹妹親手做的，她做完這個不久就過世了。」

說得那麼悲憫，失去至親的以霖感同身受，立刻就把石墜給取下來了，然後和漳漣換了香囊小心捧在手裡：「我也一定會小心保管它的。」

「好，我信你。」漳漣亦是當著以霖的面把石墜掛到自己脖子上，「走吧，去給我們送行。」

林寧海恍然，他這一暈竟然就睡了一整天，究竟會錯過多少事情？漳漣沒有殺他是意料之中的事，且不說昨日他與司馬瀛的對話，就憑蒼凜一戰，他作為敵人去與他們的同胞相殺，這點就足夠漳漣把他千刀萬剮的了。但既然昨日他認出他身份的時候都沒有動手，那便不會再動手了。

大約這位祭司是礙著自己身份不便把事情鬧大，他隻身出現在外，如果讓人知曉，不知會引起多麼翻天覆地的轟動。

漳漣對林寧海說：「林將軍，關於蒼凜之事……我這次回去就會找個理由在我們的商約上做些調整，你知道是為什麼，所以最好囑咐了你們的人好好配合。」

「在下慚愧，祭司您高抬貴手，我蒙國也認罰。」漳漣這麼做，反而讓林寧海心裡好受些。漳漣甩甩手：「這事若不是牽扯到馨竹，牽扯到藍筱，我可不會這麼好說話，不過我若不是為了藍筱帶著火凰出來這趟，恐怕你們這事還真能做得天衣無縫，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運作的，但也可見冥夜幻域的消息傳遞真是越來越不可靠了。」

「恕我多嘴。」林寧海說，「我認為如果貴國能再和外界多交流些，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漳漣瞪他：「既然知道是多嘴你還說。」

林寧海無奈，他幹嘛要多嘴？當漳漣出門，他仍然忍不住盯著漳漣的背影看，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神啊，其實也很普通啊，無聊了會找人玩遊戲，會包庇自己的愛徒，同樣有七情六慾，就連發脾氣也跟小孩一樣任性。

走到門口，漳漣惡狠狠地回頭：「再盯著我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林寧海抱歉地把眼睛閉上，他算是遇到剋星了。出門拐彎處，他還能聽到漳漣和以霖的對話。

以霖：「大人，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凶？」

漳漣：「討厭他。」

以霖：「為什麼呀？我覺得那個哥哥人很好啊。」

漳漣：「哪裡好？」

以霖：「嗯……長得好。」

漳漣：「有我好？」

以霖：「嘻嘻。」

漳漣：「以霖姑娘，你這樣我們可就沒法做朋友了。」

以霖：「不嘛，大人在我心裡是特別的好。」

漳漣：「可不是，今天請你吃了十幾串糖葫蘆，能不好嘛，那我和你陸公子比呢？」

以霖：「哎呀大人求你別問了。」

漳漣：「以霖姑娘你可真傷我心啊。」

林寧海不由得笑了，原本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在冥夜幻域一定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沒想到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竟還有點可愛。他忽然就對冥夜幻域改觀了，那麼豁達開朗的陸風，還有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祭司，陸雲雖然林寧海接觸不多，但在陸風的嘴裡，也不過是個愛撒嬌的普通男孩子。那個地域並不像傳言中地那樣遙不可及嘛，裡面的人也是人，不是鬼更不是神。

看到林寧海從樓上下來，陸風鬆了一口氣：「林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睡了有點久。」來到樓下寬敞的大堂，他鬆鬆筋骨，昏睡那麼久不動，身體都有些僵了。

「他沒有為難你就好，聽到瀛和我說的時候嚇死我了，雖然他一直說你不會有事，但我還是擔心，又找不到你。」

林寧海拍拍他的肩：「這位祭司大概是嫌我礙事，所以算好了時間讓我睡個覺，我一直待在昨晚那個房間里。」

陸風點頭：「那就是了，我只有那個房間進不去。」

「你們這是在為你弟弟送行了嗎？」

「可不是嘛。」陸風無限怨念都聚焦在司馬泫身上，就因為這個人整天纏在陸雲身邊，他想和陸雲多說兩句話都不行。

「這位祭司是個不錯的人，你弟弟跟著他不會有事的。」林寧海說。

陸風不敢相信的模樣：「難道他趁你睡過去的時候給你洗腦了？」

林寧海笑了，確實像陸風這種直來直去的人，是看不懂漳漣這種彆扭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