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城中的司馬大宅院里，偶有小插曲，但並無大波瀾。但在遙遠的冥夜幻域之內，看似平靜祥和，實則波濤暗涌。

漳漣發現陸雲變了，自從靈童來與她交談過一次之後，他就變了。要說靈童所傳授予她的定心之術起了效用，但又不太像。因為漳漣並沒有感覺到陸雲的心有安定下來，但若說他不安定，可她分明又變得愈發沉穩了。

那回他們師徒倆一起改進一種迷幻藥，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三夜。漳漣本人自然是個藥痴來的，可是那個一向懶散毫無長進的陸雲也肯如此下苦功夫，這讓漳漣是打心底里感到欣慰的。

並且當兩人都廢寢忘食地進入到那一種無我的狀態時，漳漣幾乎是覺得他們師徒二人的關係從沒那麼和諧過。

在不斷地煉藥試藥期間，漳漣非常感嘆於陸雲的聰明，儘管陸雲這個徒弟的藥學天賦上，比起他的得意門生古兒來說，當然比不上，可一旦陸雲肯用心鑽研起來的時候，她的聰明和對書中文字的過目不忘，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這些都是讓漳漣所感到驚艷的。

漳漣大約也是第一次覺得，這個徒弟沒收錯。

師徒之間的第一次合作，漳漣覺得很成功，不過他們耗費那麼多心力和時間也僅僅是把書中記載的迷幻藥「夢」給煉製出來了而已。但陸雲的目標，是要進一步地去改良它，而不是單單煉製出來就罷了。

然而因為又到了她解毒的時候，這可不能拖，那麼進一步改良「夢」的事情，只能是緩一緩了。

既然已經給陸雲特地建了一座小木屋，那麼這次解毒的藥盆子也就直接搬到木屋裡來了。陸雲也許是自知逃不過，已經變得淡然了許多，她的那位師兄準備好所有物品後，漳漣走進來，就看到陸雲只是坐在軟綿綿的地上，拿著一粒藥丸看得出神。

等他再走近一些，就能看清陸雲手上的藥丸正是他們師徒倆剛剛研製出來的「夢」。

「你想使用夢來減輕痛苦？」漳漣問她。

陸雲捏著那藥看了又看：「你說是凡交給我都定心咒有用呢，還是夢會比較管用呢？」

漳漣拿過她手中的藥丸：「為避免和傷的解毒藥相剋，我勸你還是使用凡交給你的定心咒吧。」當初也就是考慮到這個原因，所以漳漣才沒有對陸雲使用任何額外的迷幻或者麻醉藥物。

陸雲笑了笑，並不反對：「那個定心咒，練到爐火純青都話我不敢講，但就我現在這點皮毛——難。」

漳漣當然也知道難，在極端的痛苦之下，別人的幫助尚且不能分散陸雲的注意力，就更別說要讓她主動地去集中心神，來控制住自己了。

「你等我先念咒，集中一下精神然後你再給我用藥。」陸雲說完，便開始入定了。漳漣伸手捋了捋木盆中綠色又難聞的藥水，水溫不冷不熱他摸著剛剛好，可無論他摸到的水溫是如何，這水一旦沾上陸雲的皮膚，那便是能讓她喊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眼看著陸雲的呼吸接近無限的緩慢，漳漣知道是時候了，他的手又捋了捋那綠色的藥水，然後帶著濕潤都手，覆蓋到陸雲的手背——陸雲的那隻手微微顫了顫。

又等了一會兒之後，陸雲重新平靜下來，漳漣也將手拿開，只見方才他手所覆蓋到的，陸雲剛剛才治療恢復的皮膚，又染上了一層晦暗之色。

「藍筱……」已經在心中對她說了無數遍的對不起，可這能改變什麼呢？她不該受的罪，也已經受完了。漳漣倒是寧願這孩子能恨他，可偏偏陸雲在知道真相之後已然愛他。

然而就算是後來她真的恨了有如何？就在她說出來她恨的那個時候，漳漣還不是白了一頭的青絲，卻依舊是無法解開心結。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這一次的解毒終於又完成了。陸雲早已不是剛開始時淡然的模樣，她瑟縮在漳漣都懷裡，顫抖不止。

漳漣撫摸著他懷中這個遍體鱗傷的孩子，這一次都過程，已經比他預料的要好很多了。

「藍筱，定心咒你要好好練，我去給你把水蘭祭司請來，在幻術的咒法上，她才是內行。」

「不必……我自己也可以……」陸雲已經明顯地變得比之前都要堅強了許多。

但儘管陸雲說不必，漳漣卻還是親自去拜訪了水蘭，然後人到門前，卻被告知說水蘭閉關了。

「閉關，我怎麼沒有聽說？」水蘭將古兒借去一直沒有還回來，漳漣還當她是在指導古兒的修鍊，可既然她都閉關了，為何還不見古兒回來。

給水蘭看門的，是一位蒙面的女弟子，應該是最近才來的，因為漳漣並不認識她。

「漳漣祭司，師父閉關，謝絕任何到訪，還請您諒解。」她說。

「那麼古兒呢？」

「師父她派遣古兒師出外面去了。」那個女孩回答他。

「出外面，為什麼我不知道？」出外面的意思，當然是已經離開冥夜幻域了，這樣一件大事，漳漣竟然沒有聽過任何人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師父的安排不會什麼都告訴我，請漳漣祭司不要為難我。」這個蒙面女孩大約是看到一向溫和的漳漣竟然大聲說話，所以還以為他是生氣了。

「罷了罷了，水蘭祭司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能出關？」漳漣也的確是有些生氣，但既然水蘭已經自作主張，古兒出都出去了，他只能無可奈何。

「師父說，少則半年。」

「半年！」

半年的閉關時間，對於水蘭來說不算長，可對於陸雲來說，多拖一天，她就要多承受一天的痛苦。水蘭這邊不便打擾，那麼——「就只能去求靈童了嗎？」

這應該是第二回，為了陸雲的事，他又要去屈膝祈求那些尊者了。只是就算他願意屈膝，高高在上的尊者，卻也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

陸雲在小木屋裡剛緩過勁來，那位負責照顧他都師兄正在給她上藥，但是對於漳漣為了她去做的那一些事，她一點也不知道。

「師兄，有可用的丹室嗎？」即便才剛剛緩過勁來，但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繼續她的工作了。

「有是有，不過師父不許你亂跑，等師父回來了你再出去吧。」這個師兄雖也是個藥痴，但卻是比起古兒來可要機靈多了。

「師父出去了？」

「是啊，師父說到水蘭祭司那邊去一趟。」

「呵呵，師父對我很是上心啊！」陸雲似乎冷笑一般。

還是那句話，季奇可不是古兒，陸雲話里的情緒他可是聽得出來的：「你就知足了吧，師父自你之後就沒再收過徒弟，他對你這個小師弟的寵愛 你去問問我們這些師兄師姐們，誰不嫉妒你。」

「我又沒說師父不好。」陸雲就是知道漳漣對自己的偏愛，所以當初才會愛上他啊，她還以為自己對漳漣來說，真是特別的呢。

陸雲接著冷笑：「不過師父這趟去水蘭祭司那邊，肯定是要吃閉門羹的，我都讓他別去了，呵。」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還知道的事情，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