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那麼回事，祁岳幽幽扭開頭。

「我出去為你搬零食，你卻被別人拿食物騙走了，嗯？」

「……」

「就四個蛋糕？你就願意跟人跑了？」

「……」

「多等兩分鐘都不行？」

「……」

「別人丟在地上的食物是不是特別好吃？」

「……」

「是誰給你地方住？誰給你電腦玩？誰給你準備靈土？誰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給你？哦，還不如四塊蛋糕，是吧？」

「……」

「你這麼喜歡別人的東西，怎麼不跟著別人啃幹玉米去？」

「……」

「以後是不是誰那裡有好吃的，你就往誰身邊鑽？」

「……」

「祁大寶，你是不是欠我個解釋？」

祁岳縮縮脖子，心虛至極，舌頭直打顫：「那那那那那是個意外，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光保證沒用啊，我得看到你的決心，不讓你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下次怎麼會學乖呢？」

方玄真的好可怕，比恐嚇樂容時還要可怕，祁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我要上班了，已經曠工很久了。」

「急什麼，我替你請過假了，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好好梳理這個問題。」

呃……祁岳欲哭無淚，自己一開始真心被這個表面純良的人騙了，還以為對方樣樣都好，哪裡曉得切開來都是黑的啊，不僅黑還有毒。

方玄叫了輛出租，打包了早上抱回家的所有零食，又備了些東西，拎著祁岳上了車，一路開到城中的一處廣場，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你打算做什麼？」祁岳心頭忐忑，總覺得自己要倒霉，方玄不說話，鋪了塊布到地面，布上橫五排豎五列共二十五個碟子，依次擺上二十五種不同的零食。

方玄又拿了塊牌子掛到祁岳脖子上，寫上「一個擁抱一份心」，告訴他如果有人來問他，他就說自己是大學生，因為學校「擁抱愛」的主題，出來傳遞愛心，別人抱他一下，他就給人一塊零食，直到全部給完，他才能回家。

祁岳哆嗦了記，都是他精挑細選的美食，就這樣白白送了人……還讓他自己來送……他的心在滴血。

「好方玄，我們回去罷，我真的知道錯了。」

方玄溫柔地笑：「對了，你要是敢跑，或是偷吃，我就當場親你。」

「……」

「還有，既然是你挑的零食，又是以你的名義送出去的，等你發了工資，記得把零食錢給我。」

「！！！」惡魔！絕對是惡魔！披著人皮的惡魔！

祁岳雖然怯生沒錯，然而此刻，他已經沒心情去顧及這些了，他發現難的不是與人擁抱，而是對方接過零食對自己說謝謝時，自己還要回以微笑。

謝謝你妹啊，他根本不想給，他送出去的都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夢想！

對方吃得越開心，他的心就越疼，他親手放入購物車的零食，一件件，所有的，全部要送人。

而每一樣，他都還沒嘗過，一口都沒嘗過……

心力交瘁……

他要尥蹶子！要消極怠工！

幽幽回頭望了方玄一眼，方玄正悠閑地坐在花壇邊，時不時地為他拍張照，目光相交便回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祁岳暗暗咬牙，他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腰桿子那叫一個軟，繼續老老實實發零食，腦海里彷彿出現一個小人，恨鐵不成鋼地戳他脊樑骨：祁小樹，你墮落了。

他就墮落一小會……早點完事，早點回家，回去又是一條好漢。

發完最後一份，祁岳筋疲力盡，看到方玄的臉就來氣，壓根不想理他，梗了一路的脖子。走進平房區，方玄拉住他，雙目含笑：「還生我氣呢？」

「氣，當然氣。」本來全是他的，早上就高高興興等著吃了，現在可好，全沒了，「我懲罰也受了，教訓也吃了，你高興了吧？」

而他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方玄將手中提著的碗碟放到地上，從口袋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圓潤粉色，晶瑩剔透，散發著水蜜桃誘人的香氣。

祁岳一下便被吸引住了，直勾勾盯著，這顆糖的存在，彷彿困在沙漠的行人在瀕死邊緣飲到一口甘泉；彷彿獨在異鄉的旅客被洗劫一空走投無路時，發現自己的手機還在；彷彿人人津津樂道回味無窮的愛情小電影，自己卻苦苦找不到種子，在這時，朋友伸來了分享之手……

原來還剩了一顆糖，原來不是一無所有，這顆粉色的果糖頓時勝過那些贈出去的零食總和，更似乎攫取了太陽耀眼的光輝，包裹其中，通體發亮，誘得他移不開視線，祁岳揉揉眼睛，巴巴望著：「是給我的嗎？」被方玄整怕了，竟有些不確定。

方玄輕輕點頭，祁岳剛要張嘴，便見方玄將糖丟進他自己嘴裡。

「你你你……」

真是夠了，祁岳氣得冒煙，轉身要走，沒完了簡直，方玄一把拉住他，貼上唇，將那糖用舌頭推進他口中。

雙眼徐徐睜到極致。

顧不得驚訝，顧不得抵觸。

好甜，清冽的果香，漸漸從舌尖漫開，充盈整個口腔，貪婪地吞咽著，一絲絲化去心頭所有的阻塞與不暢，還沒品嚐足夠，方玄又將那抹甜勾了回去，祁岳急急去搶，追逐、纏繞，卻總在快成功的瞬間被對方躲閃開。

只能嘗到芳甜的餘味，不夠，不夠，祁岳用力貼了上去，再近些，再深些，方玄總是戲耍他，讓他著急，祁岳惱了，輕輕咬了他一記。方玄扶住祁岳的後腦，故意將糖送到他唇邊，待祁岳追來，又順勢一卷。

「唔……你，給我……」焦躁地漏出聲，模糊不晰。

水果糖在熾熱的溫度里不斷融化，清甜的蜜汁從嘴角滑下，泛出迷人的晶瑩。

心跳與心跳交融在一起，呼吸與呼吸同步了頻率。

頭暈目眩。

方玄將糖推了回來，祁岳如獲至寶地含住，小心翼翼地舔舐，糖果表面起了細小的裂痕，果醬緩緩從那流出，落到舌面，馥郁至極的水蜜桃香，滲透味蕾，舌尖沾上少許糖心，黏上方玄，想讓他也嘗到，祁岳扶住方玄背部的手，微微用力，牢牢抓緊對方的衣服。

只不過是一顆糖，一顆小小的糖，調動了祁岳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去品味那份甜。

不知時間流走，不覺身在何方，彼此放慢了節奏，細細感受，柔軟而溫熱，當追逐變為親昵交纏，才猛然發現，糖已全然化了，化在兩人口中，甜入骨髓。

方玄鬆開他。

「沒了。」祁岳有些悵然，戀戀不捨地回味嘴中。

「糖沒了——還是吻沒了？」方玄嗓音低沉，瞳孔如同暗夜澄亮的黑色寶石，清清楚楚地映出祁岳的身影，只他一人。

「當然是——」祁岳連忙收聲，咬牙，默默地往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