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岳取下頭環，盤腿，身體似個蝦子弓在椅子中，明明拿到了夢寐以求的遊樂園入場券，心情全然痛快不起來。

輕掩的房門被推開，祁岳聽到方玄的腳步聲，也不抬頭。方玄來到他身後，靜靜看了他一陣，抬手穿過小樹妖腋下，環到腿窩，將他整個從椅子中撈了出來，而後坐到床沿，腿一纏，手一束，把祁岳輕輕地裹進身體里。

祁岳仰頭，只能看到方玄的下巴，人類生來溫熱的身體緊緊貼著他的皮膚，他不覺著反感，內心卷過莫名的安心，這麼一個不要臉又屢屢捉弄他的存在，卻總能令他平靜下來，簡直匪夷所思。

方玄嘴邊一翹：「讓我猜猜，你現在肯定在想我。」

「去去去，誰跟你胡鬧了。」

「那……」方玄眨了眨眼，「就是在想靈伴了。」

「……」祁岳沒好氣，「你這話跟剛才有什麼區別。」

「喲？承認我是你靈伴啦？」

祁岳一愣，手肘杵在方玄小腹上：「滾蛋去。」

方玄臉上笑意更盛，「那麼討厭我，你怎麼不走？」

祁岳腦袋在方玄脖頸處蹭了蹭，理所當然：「我靠的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去遊樂園？」方玄手臂圈緊了些，低下頭，目光定定注視懷裡的祁岳，祁岳眼裡的慌亂表露無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方玄喉中微苦，祁岳說過，桃林出事那天，桃妖也好，動物妖也好，全喪生在大火之中，僥倖活下來的，不過是祁岳還有那隻未曾再見的桃妖，今天這決賽里設置的真實還原現場的噩夢，撇開祁岳自己，還能有誰？

祁岳再傻也意識到了，遊樂園裡的那個傢伙並不歡迎他的事實。

「你懂。」

「不懂。」

「傻木頭才不懂。」

「對我就是傻木頭，六千年的傻老木頭。」

方玄捏了捏祁岳臉頰：「你都活了六千年了怎麼沒點骨氣呢。」

「喲喲喲，你都不要臉了我要什麼骨氣啊。」

「哎呀，那我們真是絕配。」

祁岳豎起眉毛，方玄這人類沒救了，什麼話題都能扯成不正經的，祁岳抿了抿嘴，略顯沮喪，「他是不是怪我？」

方玄語氣誇張：「我的祁大寶，你不會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吧？」

「你真當我榆木疙瘩呀？」祁岳心裡有桿秤，他該報的仇都報了，該做的都做了，沒做到的事他也沒有辦法，若不是他當場了結了冷瑋疆，他也無法從過去的陰影中解脫出來，嚐試著融入人類的生活，那桃妖可以怪他，但他沒有欠對方的。

祁岳嗓音堅定：「我要去遊樂園。」

如果那桃妖只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沒關係，親人之間談不上原不原諒的，但如果偏偏就是腦子壞了拎不清事實，非要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的同伴，就揍到丫醒悟為止。

「我陪你。」方玄的口氣隨意而淡然，那感覺便彷彿別說祁岳要去的是遊樂園，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依舊眉都不皺一下，笑眯眯地跟著去了。

祁岳心頭髮暖，其實搞個基也沒什麼不好啊？不就是堅持了千年的異性戀，到處趾高氣揚大放厥詞，更不惜來到人類社會找女朋友，結果帶了個男朋友回去嘛，多大點事。

多大點事……

祁岳面無表情，心中已經擰成了麻花。

「晏雲小哥哥，怎麼不說話了？」方玄見祁岳心情平復了許多，故意用玄圃積玉的語氣逗他。

霧草！居然忘了這茬！

祁岳幽幽扭頭目視方玄：「瓜妹妹，晏雲小哥哥還有些賬沒跟你算呢。」

「嗯？你要怎麼算？」方玄翹了翹唇，湊近他，熱氣全吐在祁岳面上。

祁岳耳根微熱，仍懶洋洋的不願意從方玄懷裡出來，邊想邊扳指頭，「請我吃一百樣沒吃過的好吃的。」

「好。」

「帶我去一百個好玩的地方。」

「好。」

「以後要是再騙我，我就拔光你的鬍子。」

「噗……」

「不許笑！」

「好。」

「還有……」祁岳眸色微暗，「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方玄懷疑自己聽錯了，沒頭沒腦地道什麼歉？

「我應該聽你的話。」如果他剛才聽方玄的，乖乖在一旁等著，根本不會引發見鬼的噩夢，「方玄，我以後都聽你的話。」祁岳腦中揮之不去的桃林的悲鳴，他真的很想他們。

方玄心臟的一處似被什麼撕扯開，酸疼得難受，他分明還是喜歡那個活力十足屢屢把他氣到沒脾氣的小笨蛋，低低嘆了口氣，吻在祁岳頭頂。

「什麼都聽？」

「嗯。」

「你會後悔的。」

「不會的。」

「那我讓你……」

「什麼？」

「……算了。」

隔壁房間，汪辰抱著樂容急得滿頭大汗，他就這麼手酸腿麻抱了一個多小時，一鬆手，樂容就要砸他的頭環，哪裡來的大寶貝啊？可愁死人了。

樂容豎著耳朵聽祁岳房間的動靜，感覺到祁岳恢復正常的狀態，才平靜少許。

汪辰嚐試著放開手，揉揉酸疼的手腕，時不時地瞥眼過去打量樂容，懷著人類探索未知的本能，實在忍不住問出口：「你是不是妖？」

樂容眼底一慌。

汪辰眼中一亮。

樂容臉色陰沉地逃回浴桶，屈膝躲著。

汪辰紅光滿面地追上前，長腿一甩，也翻了進去。

「小妖怪，搞對象不？」

好害怕好焦慮好恐怖，樂容抖得木桶一個勁地晃，臉上仍兇巴巴的，但根本嚇不住人。

「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不是老方說的那胖妖怪？」

「我看你挺可愛的啊。」

「你是什麼妖怪？」

「小貓還是小狗？我就喜歡小貓小狗胖胖的。」

樂容忍到了極限，終於嚇得現出原型，他的浴桶是方玄為他定做的，大得很，可耐不住他越來越胖，樂容一焦慮就長肉，一長肉就闖禍，一闖禍方玄就生氣，方玄一生氣他就焦慮，無解的惡性循環，眼下再被汪辰這麼一逼，直接膨脹一圈，將汪辰的身體擠到木桶邊上，生生推著他撐爆了浴桶。

汪辰臉部擠壓變形的瞬間，不由心想，還真是……胖出了想像，而後，就被巨大的衝力崩暈了。

樂容渾圓的屁股一下子跌到地上，遠遠望著一動不動的汪辰。

完了。

殺人了。

他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