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是各大高校代碼和專業的書冊，電腦熒幕亮著，林家的一家人正坐在電腦前討論，準確的說是林爸爸正在一個一個的給兩眼一抹黑的林摘星介紹各個專業。

什麼專業以後吃什麼飯，重來沒有想過這方面事情的林摘星虛心受教。

事到如今，就沒有「你以後想幹什麼就學什麼」這種說法了。

只有，「你學什麼以後好找工作你就學什麼」。

林爸爸正拿著筆在書冊上他覺得ok的專業上打鉤，然後讓林摘星來選。

「爸，這個珠寶設計怎麼樣？」聽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更重要的是聽起來就很有錢啊。

「我們家沒錢給你整這個，別想了。」林爸爸頭也不抬，還在翻書冊子。

「噢。」林摘星訕訕的老實閉口。

林爸爸把勾好的書冊甩給林摘星，意思讓她在裡頭選一個。

第一個，就是林媽媽站隊的會計，說只要把證考下來，那是越老越吃香的。

但是，學會計就要跟數學沾邊的，林摘星的數學——不是不好，是壓根不想學。

想當年，她的數學也是不錯的，上國小自然是不用說了，國中的時候就算沒怎麼用心，小題正確率非常不穩定，大題是絕對搞定的，特別是每次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每次她都能做出來。

那時候，她是很喜歡那種所有人都做不出來，她卻能解決這道題的感覺的。

然而，她的喜歡終結於一位老師。

那是林摘星遇到的第一個男數學老師，個子高高瘦瘦，皮膚白凈，手指上總是沾染著批改作業的紅墨水。

林摘星現在都記得他的名字，齊志剛。

那是一次簡單的周測試，同桌的女孩子哀求她數學考試幫幫忙，那是周圍的人難得的請求，他們向來和林摘星不怎麼融洽，為了考試，卻願意低頭。

她想也沒想的同意了。

趁著老師不注意，那個女孩子把她的卷子都抽走了。

到了第二周髮捲子的時候，那位齊老師站在講台上說：

「這次考試的最後一道大題很難，我們班上只有一位同學做出來了。」

接著，他說了林摘星同桌的名字。

拿到試卷的林摘星發現同桌的最後一題和她當然是一模一樣的，但是，老師卻一分都沒有給她。

那個女孩子陪她拿著卷子去辦公室找那位齊老師，說明了情況。

而那位老師只是看著林摘星問了兩人的分數，又問林摘星：

「你把最後一題的分數加上，多少分？」

林摘星不明就裡的加上，發現，自己的成績竟然和同桌女孩子一模一樣了。

「你們的卷子對錯一模一樣，你說，我是相信你，還是相信她？」

儘管時隔多年，林摘星依然清楚的記得，那位老師那時看著她的眼神，那種審視的眼神。

不相信的眼神。

當然，她的數學成績向來不怎麼樣，因為前面小題經常錯，所以分數一直不高，她沒想到同桌會把她的卷子全部抄了一遍，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被這樣懷疑的一天。

但是她又能怪的了誰呢？

把卷子給人抄，本來就是不對的，她是知道的。

所以她沒有哭也沒有鬧，也沒有理會那個女孩子的安慰，只是捏著卷子默默的坐回了座位。

她只是，再也沒有琢磨最後一道難題的樂趣了。

儘管你明白，你學習的是你自己的東西，不是為了他人的承認，也不是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考試。

但是，每次做到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林摘星都會想起，那位姓齊的男老師那時看她的眼神。

「摘星，不然你學師範吧？」

林爸爸的聲音響在耳邊，林摘星的目光也跟著落在了師範專業那一欄。

老師？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那一張張面孔，有關心的，慈祥的，焦急的，嚴肅的，鼓勵的，然後剩下的，卻是嘲諷的，憤怒的，失望的，譏誚的，刻薄的，還有……懷疑的。

林爸爸在一旁梳理著思路說：

「選個w大的師範，這個學校師範專業挺有名的，然後考個H大的中文系研究所，H大的研究所就不用說了，你以後就可以去國小做個語文老師，你不是語文好嘛，做老師好，旱澇保收。」

林摘星的思路跟著父親的話走，似乎，她的一生，好像也這麼安穩下來了，她不用去擔心畢業後的事情，也不用迷茫，只要說著這個思路走。

「你爸說的對，摘星，你覺得呢？」

林媽媽在叫她，林摘星的目光停住在師範兩個字上。

學高為師，身正為范。

感覺自己這麼磨磨唧唧，隨隨便便的人會誤人子弟！就像余輕鴻說的——林摘星你也不適合做老師啊。

「你們確定我能做老師？」

林摘星幹笑，不會那些老師都是為了所謂的「旱澇保收」選擇做的老師吧？

「怎麼不行？」林爸爸沒好氣的說，「你不就是懶一點嗎？」

「有時候笨一點。」

林媽媽在旁邊無情補刀，「不過比別人家孩子還是強多了。」

「？」

林摘星驚呆了！這可是十幾年來她媽第一次說她比別人家孩子強啊！

林媽媽看著表情誇張的林摘星，表情立馬轉換成平時的略有些刻薄的樣子。

「哎！」林爸爸嘆了口氣，「不過你媽說的也沒錯，今年，你們幾個堂表兄弟姊妹里，沒想到你居然是考的最好的。」

What？？？

意思是說逢年過節那個跟林摘星全家講她英語一百三，語數一百二的堂姐還考的沒她這個每次英語堪堪及格的人好？

還有那個每個長輩都誇學習勤奮刻苦，和林摘星擺一起讓林摘星做反面教材的表哥，居然今年考的比她還涼？

還有那個據說全年級排名前十的，隔了不知道幾代還要和他們家扯親戚關係的妹妹，也熄火了？

林摘星瞬間覺得不難受也不憋屈了，沒有對比就沒有釋懷啊！

「我們也沒想到，你考這個鬼樣子，還能過得去。」

林媽媽昂著下巴，開始打擊有些飄飄然的林摘星，「快點，選專業，選了就把志願交了，為你一個人的事，一家子弄得心力交瘁的。」

「哎呀，那就師範吧。」

林摘星隨意的點了點頭，她現在心情正好，做老師合不合適也不是特別在意了，最起碼，她不想也不會做一個不尊重學生人格，自尊， 信仰的老師。

「你確定了哈，這可不能反悔的。」

林爸爸填著學校代碼，轉過頭向林摘星確認。

「寫吧寫吧，反正其他的我不是沒興趣就是學不起。」

林摘星關上了那本記著所有學校的冊子，就這樣決定了一個開始。

小時候，家裡人問過她長大想做什麼，最開始，因為貪嘴，她說想做廚師，可以天天做好吃的，吃好吃的，被人笑了很久。

後來，她說想做作家，因為所有人都說她的作文寫的那樣好，可是沒有人知道，從國小一年級開始，她每天都要寫一篇給是語文老師的媽媽批改的「日記」。

現在，她想做一個老師。

全天下的學生，都不願意回想起曾經教過自己的老師，全是不美好的樣子。

她想做一個，讓學生感到開心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