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亮晶晶
小說: 不敢高聲語 作者:筱若奈衣 字數:2096 更新時間:2021-06-06 00:25:32
「我只是覺得很好看。」
少年的聲音似乎和四年前沒有什麼區別,在沈夢圓的心上輕輕敲打著,像一個個訊號,傳遞著他的溫柔。
沈夢圓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蔣令這樣好的人,為什麼要住進精神病醫院呢?他這樣好的人……
這一切都怪林摘星!
沈夢圓甚至忘了,當初是她最不想要林摘星和蔣令在一起的,天天盼著他們倆分手,林摘星終於在聯考前一個月和蔣令分了手,然後蔣令聯考失利,復讀再次落考。
心灰意冷的蔣令讀了一個二本學校,在大一那年就被查出了「雙相障礙」,然後就被家裡人火急火燎的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事情的發展簡直不可理喻,沈夢圓難受的想。可「世事難料」這個詞不就是早就存在嗎?
她沒想過林摘星會在她面前搶走蔣令,也沒想過,蔣令會對林摘星這般心心念念,如同陷入魔障,連帶著聯考也失利了,他那般心高氣傲的人,怎麼能忍受失敗呢,於是重頭再來,復讀,甚至去了專門為了聯考復讀的封閉式學校。
可他就像慌亂響過了一次的禮花炮,第二響,後勁不足。
蔣令抑鬱就這樣在收到一個「區區二本」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徹底爆發了,他吃不下飯,也不想和人說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最後他就幹脆自己疊起了紙鶴。
他總記得,有一次,林摘星跟她說沈夢圓今天收到了誰誰誰送的一個玻璃瓶,裡面全是漂亮的紙鶴。他記得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
他喜歡林摘星的眼睛亮晶晶的樣子,因為他能感受到她的開心,他也覺得開心。
蔣令心想,她要是收到他疊的紙鶴,應該也會很開心。
他已經忘了,他們早已經分手,就在一年前,那個女孩,早就對他處處躲避,不再與他相見。
蔣令疊了幾天紙鶴,又漸漸覺得自己聯考失利也沒什麼,他這樣的人,無所不能,就算只上了二本,也能一展抱負,前途無量。
他把疊了一半的紙鶴丟在一邊,又去研究他最愛的數理化,他腦子裡有無數個想法蹦出來,想要告訴所有人,甚至他這句話沒說完,下一個想法就又迸發在了他的腦袋裡。
蔣令的家裡人被蔣令這一下子低沉消極,一下子「生機勃勃」弄得很是焦慮,他們本來因為這麼優秀一個孩子受了兩次聯考失利而心煩意亂,不是他們不想體諒自己孩子,而且他們真的想不明白,他們家蔣令高中一直以來名列前茅,怎麼兩次都考不上一本?想不通,那就只能對孩子撒火了。
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幾次火,孩子就變成了這樣子,他們又只能極力去安撫住蔣令的情緒,他們覺得孩子本來就壓力大,現在大概是受了刺激,於是只能又怪起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孩子。
狀態不太穩定的蔣令上了大學,他的情況也並沒有好轉,「雙相障礙」在他的身上雖然並不是急性循環類,但偶爾的情緒大起大落,也讓他自己很是折磨。
一下子覺得被全世界拋棄,自生自滅只想跑馬路上去來個轟轟烈烈,一下子,蔣令又覺得他這樣的人才,不該如此沒落,他連續幾天通宵的做實驗,搞研究,最後被同學和老師強行送進醫院。
然後「雙相障礙」這個病,就這樣被查出來了。
他懵懵懂懂的百度了一下這個陌生的詞彙的概念,總算是和自己的情況對上了號。
然後,他父親就強行把他送進了這個醫院,從一開始的隔離,到現在的可以本樓層自由走動,蔣令已經在這裡待了差不多快兩年。
醫院的窗戶很小,打著鐵柵欄,封閉的死死的,整個樓層,任何尖銳的物品都被儘可能的避免,就連他們吃飯的碗勺,都是小朋友同款,塑料的,圓潤而厚重,當然,沒有筷子。
精神醫院裡他們也沒有手機這種通訊工具,醫生和護士說這是為了避免病人受到外界刺激。
同病房的病人來來回回換了很多個,有的人是住一兩個月就被家裡人接出去了,也有的是抑鬱到不顧一切的想要自殺,被重新隔離出去,什麼折斷牙刷割腕,偷偷扣牆上釘子自殺的……
和蔣令一樣沒有走的就是隔壁床的奶奶,那位奶奶今年60多了,年紀大了,住在家裡沒人照顧,反覆發病,家裡人幹脆就讓她長住在這裡了,也很少會來看望。
住在精神醫院的日子,蔣令的母親來的最是頻繁,除此之外的,就是沈夢圓了,沈夢圓幾乎每周都會來看他,陪他說說話,或者是他發病了,她就站在他床前陪著他。
醫院24小時亮著燈,沒有黑夜,蔣令有時候剛吃了藥,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眼皮很重,他只能模糊的看到沈夢圓站在床邊的一個光亮輪廓,隱約聽見她壓抑的抽噎。
她為什麼要哭呢?
蔣令的腦海中一瞬間念頭生出,卻也只是一瞬間,如煙般消散了,他的意識沉淪在藥物里,熄滅。
他沒有辦法去思考別人,他只知道自己,像一根斷了線的風吹,情緒隨波逐流,起起伏伏,控制自己,讓自己活下去,都讓他用盡了全部力氣。
隨著每天的吃藥,問診,隨著同病房的人的來來回回,蔣令發病的周期越來越長,他恍惚的都快以為自己可以痊癒了。
但是前幾天,病房裡新住進來一個小姑娘,半夜尖叫,又哭又鬧,他本來晚上睡前吃了藥沒有什麼意識的,都覺得腦門子哐啷哐啷的作響。
然後第二天他的躁鬱症就犯了,他就被拉去電了一下。
眼前一片漆黑,左右閃電一樣的亮眼的線飛快的炸開,腦袋痛可一下,了身體忍不住抽搐著,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他太熟悉這個治療流程了,熟悉到知道自己缺少的,除去治療手段和藥物,不過是心理上的克服。
可是他癱倒在床上,還是用發顫的指尖拿起了一張雪白的紙張。
亮晶晶……亮晶晶……
他的手指熟練的飛快翻轉,一隻雪白的紙鶴銳利的誕生在他手中,千紙鶴的頭尾皆是那麼鋒利,戳著他隱隱發痛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