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縣是一個依山傍水，沿河而建的小縣城，曾經因為水運興盛在80年代風光了好一陣，但終究還是沒能追上科技發展的腳步。不過這樣也好，曾經的山林、農田沒有遭到工業的侵蝕，依舊保持著原有的面貌。如今，儼然成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徐濟手上的平縣度假村項目，前期要根據實際地形情況決定度假村的選址和佔地規模，然後還要綜合征地的情況，總的說起來即使是考察，八字那一撇也還沒有畫下去。徐濟只得又回了平縣一趟。

初定的選址有三個：王家村、喻家村、松木嶺。

第一天，徐濟一行由白縣長親自帶著，把三個地方挨個走了一遍。王家村裡縣城最近，交通最方便；松木嶺，是一座海拔三百多米的小山，在山頂俯視。可以將整個縣城盡收眼底，是個絕佳的觀光地點；喻家村，離縣城遠，有些偏僻，卻勝在水田多，適合開發人工湖。總之各有各的優勢。

白縣長將這三個地方誇出了花來，可徐濟心裡清楚，這三個地方綜合來看，最適合的只有喻家村。

可喻家村……

站在喻家村村口，白縣長對徐濟發問：「徐總，我們縣裡根據你們的要求選出來了這三個地方，現在三個地方都走過了，你覺得哪個是比較適合的地點？」

徐濟看著喻家村的農田，剛剛開春，田裡還沒有插秧，如果選址在這裡，這裡的田全部都要廢掉。

「白縣長，不如進村裡走走看看，也可以問問村民的想法吧。」徐濟指著喻家村的房子說。

白縣長贊同道：「也好也好。」

走在喻家村的小路上，徐濟邊走邊看，這個地方，其實他很熟悉。

高二上學期結束那年，他在喻舟家裡過的年，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被喻舟帶著把村裡的每個地方都走遍了。也許是得益於絕佳的記憶力和空間想像能力，即使喻家村變化了不少，瓦房變成了水泥房，許多地方都拆了，曾經見過的中年面孔，如今已經變得蒼老，但那股熟悉的感覺不會變化。其實，五年前也回來過，只是，那段記憶太過痛苦讓他不願想起。

他很喜歡喻家村，因為山，因為水，更因為人，因為喻舟。

這裡是生養了喻舟的地方。

走了一天，日頭西斜，各家各戶已經升起了炊煙。

剛剛得到消息出來接待的村主任是喻舟同族的三叔，年紀過五十了，是個很精幹的人。喻家村一直以來，都只有喻氏一個家族，各家各戶都是叔伯兄弟，感情都很親密，這種情況現在其實已經很少見了。

徐濟走到了喻舟堂兄喻孝達的家門口，看他正在處理一條魚。村長熱情地介紹：「這個是喻孝達，我侄子，徐總您有什麼想問就問吧，征地的事情村裡都已經知道了的。」

徐濟伸出手，微笑著說：「大哥您好，我叫徐濟，您應該聽說了我們集團準備開發度假村的計劃，如果最後決定要徵收喻家村的地，您有什麼看法嗎？」

今時不同往日，不善言笑的徐濟也已經學會因時因地，換上了一副萬事皆宜的笑臉。

喻孝達手上還沾著殺魚的血，看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過來，早就傻眼了，在村長三叔的提醒下，趕緊去洗了個手，才出來說話，把他們領進門，招待一杯茶水，而此時，他才發覺徐濟十分眼熟，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是誰了，「你好你好，額，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能不能再說一遍。」

喻孝達臉上帶著莊稼人樸實憨厚的笑，他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場面，白縣長他在電視里見過，可白縣長帶著這麼一大幫人來他家裡，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村長把徐濟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喻孝達想了想，才說：「白縣長，徐總，我是個莊稼人，不怎麼會說話。只是我們莊稼人靠土地吃飯，從祖輩開始一直住在這，沒了土地不就沒了根了嗎？」

徐濟點點頭，表示理解，「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安土重遷也一直是我們國家的傳統。不過大哥不必擔心，我們集團一定會解決好喻家村的後顧之憂。」

白縣長聽了喻孝達的話，本來有些不悅，但聽了徐濟的話後，臉上由陰轉晴。這是一個大項目，如果成功引進，不僅能拉動全縣的經濟增長，也能為全縣向旅遊縣城轉型起到巨大作用，如果可以，他自然不希望這個項目夭折。

「你們能做到自然好，我也說句實話吧，其實田地早就沒什麼人管了，都是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四五十歲的，還有更老的人，只有我們才捨不得離開，年輕人一個個都出去了。現在已經荒了很多田，以後估計也沒有人去種。你們要是拿去開發，變成度假村，說不定還是一種好事。」

喻孝達嘆氣，不只是喻家村，臨近的村子都是這麼個情況，年輕人出去了都不肯回來。

外面燈紅酒綠，城市繁華，見識過了誰還會想著回來擺弄那幾畝地，種出來的東西又能值幾個錢，倒還不如都賣了，換成錢在城裡付個房子的首付。這大概就是年輕人普遍的想法了，他們又如何知道老一輩的人，這輩子都交給了土地，臨老卻要離開的辛酸。

「大哥放心，如果我們決定開發，必定會給你們村民一個滿意的交代。白縣長，我看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擾大哥家做飯了，我們先回去。明天我們集團的專業團隊還會去這三個地方實地測量和考察，做進一步的評估。今天走了一天，貴縣的山清水秀我算是長了見識了，真的很不錯，辛苦各位陪著我們走這一遭了。」徐濟客氣地對著白縣長說。

白縣長對目前的進展還算滿意，也笑著說：「徐總客氣，能引來青樹集團這樣的大集團投資，我縣的經濟一定會得到更快地發展，互利共贏，這本身就是一個雙向互惠的選擇。」

「縣長說得有道理，確實如此。」徐濟點點頭。

離開喻孝達家的時候，徐濟正好遇上回家的喻米。喻米驚愕地看著徐濟，她的記憶力很好，加上對喻舟結婚時的記憶很深刻，對徐濟這張臉記得尤其深刻。這個人，和小叔叔有不一般的關係。

徐濟自然也認得喻米，朝她點點了頭，離開了喻家村。

離開的時候，徐濟深深地看了喻舟家的房子一眼，這房子告訴他，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父母相繼離開，喻舟大概也不想在這住下去了吧。

夜晚，在徐濟下榻的酒店裡。

徐濟站在陽台上抽煙，看著遠處萬家燈火。蕭轅坐在一邊，處理著需要徐濟解決的事務。

「今天走的那三個地方，你覺得哪個最好？」徐濟問道。

「喻家村。」蕭轅嘴上說著，手上卻一刻不停地在電腦上敲著，「根據目前得到的數據和我所看到的情況，喻家村是最好的選擇，王家村或許適合前期，但是不適合後期擴張，松木嶺臨河，我查過，山下的村子遭過多次水患，只有喻家村，偏但是願景好，適合度假村的總體規劃，後期就算擴大，周圍的村子也很適合，不會受到限制。」

說到這裡，蕭轅抬頭，看著徐濟道，「也許，這位白縣長本來就只打算給我們一個選擇，你看這裡，」蕭轅將電腦轉過去，「王家村在縣城擴大的範圍中，松木嶺在規劃一個觀光閣項目，只有喻家村，是專門為我們準備的。他算準了我們只會要喻家村。」

徐濟吐出一口煙，幽幽道，「你說的對，除了喻家村，我們也不會要其他的地方。明天讓工程隊直接去喻家村，等採集回的數據匯總分析後，報上去。我打算讓公司前期投1億，後期再追加5千萬。」

「這麼多？我的計算是前期5千萬，後期追加5千萬。」蕭轅有些詫異，不明白兩人的計算結果為什麼會差這麼多。

「哦，你這麼保守？」

「這是綜合了各方數據的合理估算，我倒是好奇你的結果是怎麼算出來的。」蕭轅質疑。

徐濟又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沉默了許久，才說：「喻家村的潛力比你預想的要大，要做就做到最好，也不枉我回來這一回。」

「回來？你來過這裡。」蕭轅很會抓重點。

「年輕人，太敏銳了不好。」徐濟一把按在蕭轅的頭上。

蕭轅掙扎著反抗，「你少蒙我，我的計算就是對的，你好好想想多出來的5千萬怎麼寫申請，我不管，我就按我的估算結果寫。」

「我打算把今天看見的那些田挖了，建個人工湖，再在原來的預定基礎上擴大征地範圍。」徐濟若有所思地說。

「有這個必要嗎？」喻家村村外就有幾個小型的蓄水池，是清末修來蓄洪的，人工湖已經完全沒有必要。

徐濟沒心情再解釋：「行了，回去休息，這件事我自己回去跟董事會解釋，明天把新的規劃大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