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錯再一次見到宋辭鏡是在他帶著一隊軍馬上山來討伐自己時。

他高貴得張揚，顏丹鬢綠，簪星曳月。騎著烈火一般的赤馬，身上竟不著鎧甲，一襲大紅色的雲紋錦緞，活脫一位妖惑眾生的玉郎。

雙方激戰到五更，宋辭鏡持著弓，幹凈利落地解決了不少人，但低估了黎央錯人馬的數量，戰鬥的後半段逐漸處於下風，最後被黎央錯用劍架住了喉嚨口。

「早就聽聞小殿下大名。」

黎央錯將宋辭鏡從馬上逼下來，小殿下很順從，絲毫沒有一絲性命懸在刀尖上的恐慌，從容笑道：

「傳聞黎寨主是位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真遠超凡塵。」

黎央錯頓了頓，收起了劍。

「殿下可願同我回家？」

宋辭鏡便同他一道回了寨，住在寨主旁邊的屋子裡，每日只是吃喝玩樂，與寨主一道練劍訓兵。偶爾在深山密林中那眼汩汩溫泉中浸著自己，回去時頭髮濡濕，眼裡儘是蒸騰的水汽，迷倒了寨里的一大片小姑娘。

朝廷來了幾次詔書，小殿下卻沒回去的意思。皇帝知道這孩子從小固執又散漫，別人看他是桀驁不馴的模樣，他卻能在戰場上一箭貫穿了敵人首領的腦袋。

「小殿下，你留在這做什麼？」

宋辭鏡穿著水藍色長衫，隨意地將手搭在弓上，射中了百尺外的靶心。黎央錯站在他身旁，一手搭在自己的劍鞘上，一手拿著詔書，開口十分無奈。

小殿下只是輕輕一笑，眼睛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陽光盡數斂在他的眼底，朱唇輕啟：「追人。」

黎央錯微微睜大了眼睛。

宋辭鏡手又搭上了弓，穩穩地正中靶心。練過一個時辰後，小殿下又蹭進了寨主的房間同他共用午膳。

朝廷還是派了軍隊來接小殿下回宮。彼時小殿下正和寨主在月光下推杯換盞，眼裡的光明晃晃的。

「黎央錯，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來討伐你嗎？」

黎央錯被他眼裡的流光碎影晃住了眼，心臟都在隨著他的一字一句震顫。

「不知。」

宋辭鏡笑著又飲下一杯酒。

「我心悅你好多年。」

他頓了頓，又道。

「我知道你曾為我擋下一劍。」

黎央錯心下一熱。宋辭鏡卻不多說什麼了，只是朝他笑，飲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我不想回宮當傀儡了，遠清。」

這是當宋辭鏡的小書童時，黎央錯的名字。

「你真是什麼都知道了，小殿下。」

黎遠清從小就拿他沒辦法，現在也是。小殿下說他不想回去，那他當然要將他留在身邊。

提著劍，拉滿弓，月光下酒杯滑落一地，美酒浸濕了山上的石板路。山寨里火光映天，生生將黑夜撕裂成了白晝，遍地是血流和屍體，青蔥靜謐的山成了地獄。

可一個小山寨怎敵數萬官兵？

他帶著小殿下上馬下山，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劇烈跳動的心臟。

天光將亮之時，他們終於躲開了官兵的追捕，到了一處偏遠的客棧。

宋辭鏡眼裡有欲落的淚，也有黎明的光。

他說：「對不起。」

黎央錯低頭吻上了他的唇。

「為了你，我願意四海為家。」

月落參橫，他的心早已融在小殿下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