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君熠的書房仍舊是燈火通明。

待最後一筆落下，今日的批奏算是告一段落。

不只是因為早晨那瑟縮在被子里的身影，還是早朝結束後與許錦衍的那番談話，總讓君熠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兒時的畫面。

當年拜師禮結束後，謝家小弟曾拉著小小的他，滿臉嚴肅地同他問到：「小兄弟，你如何這麼想不開，竟然要當我兄長的弟子？」

見謝家小弟一本正經的樣子，君熠也有些許被駭到，忙問謝家小弟這麼說的緣由。

哪知謝家小弟登時將笑臉皺成了一張苦瓜臉，還什麼也沒說呢，竟是哭了起來。他握著君熠的手，抽抽搭搭地啜泣著，時不時還吸溜著鼻涕，還是君熠實在看不下去了，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謝家小弟才算完事。

「小兄弟你不知道啊，我家兄長看著是個很好相與的，實則都叫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給騙嘍哇。想當年我每日辰時才起，自從兄長負責教我書開始，我每日天不亮就得背誦給類志略、讀物，晚上家裡的來福，也就是院子里那條獵犬都進窩休息了，我才能躺下。平日書寫但凡錯了一個字，兄長就拿這麼厚這麼長的戒尺揍我啊，你不知道......」

謝家小弟連比劃帶講的，不一會提淚橫流，那模樣宛若受氣的小媳婦兒，讓君熠禁不住腹誹。待皇帝要起駕回宮，君熠才尋著由頭麻溜溜的離開了謝家。

路上君熠還在不停腹誹著小弟。

「想不到神仙哥哥居然有一個這麼善談的弟弟。」一想到謝家小弟那副模樣，君熠的額角在隱隱作痛。

至於謝家小弟說了什麼，君熠卻是一點也不在意。

「神仙哥哥這麼好看，怎麼可能會打人手心呢？你說是吧，神.......啊啊！手好痛哦！神仙哥哥，你，你怎麼能打......」

「叫太傅。」回應君熠淚眼的是謝霽華無情的戒尺。

後來謝霽華髮現君熠手腕不穩，便坐在了他的身後，帶著微微涼氣的大手包裹住君熠的小手，兀自用力，帶著他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個字——

君。

「太子。君，君子也。君既是皇姓，亦是地位，更是責任。這下面的口相當於百姓，您是上面的傘，是百姓的庇護。」

「太子，這樣說，您可明白？」

那是的君熠正經著一張包子臉，大力地點了點頭。

這樣一想，竟是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朕四處走走，不必跟來。」

晚間風涼，御花園白日的妖嬈在夜色下變得有些許可怖。君熠想起那年自己被歹徒挾持，被關在一處隱蔽地，雨水拍打著窗欞，還有雷電呼嘯的嗚嗚聲。

當時他萬念俱灰，正打算咬舌自盡以免成為皇室拖累的時候，門開了。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只是已被雨水打濕，看著有些許的狼狽。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人手持長劍，上面是黑黝黝的血漿。

可就算熟悉的人變成了這樣，他君熠依舊覺得親切。

他撲向了那人的懷裡。被歹人抓住的時候他沒有哭，被粗暴地捆綁扔在這裡的時候他沒有哭，可偏偏這濕漉漉甚至還有些腥味的懷抱，令他不禁嗚咽出聲。

「太傅，對不起......熠兒不該不聽您的話亂跑，熠兒只是瞧著神仙哥哥喜歡這個小燈籠......」

小孩兒確實是著急了，連神仙哥哥都叫了出來。

謝霽華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君熠身後已經被壓的變形了的兔子小燈籠，身下一軟，拍了拍君熠的腦袋。然後繞過他，將燈籠撿起來，回到他的面前，颳了刮他通紅的小鼻子，開口道：

「謝謝熠兒，我很喜歡。」

那日謝太傅會武以及謝太傅怕黑的消息終究是沒有傳出來。

若有人向君熠打聽消息，他便會拿起拳頭晃一晃，煞有介事地回答：

「這是孤與太傅之間男人的秘密。」

這番胡思亂想著，君熠已經進了寧佑閣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