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姚昏昏沉沉地睡著，只聽到耳邊有人說：

「過幾天就是朝歌的上元節，到時候那裡人聲鼎沸，滿城花燈，徹夜長明。你想去嗎小鬼？叫聲哥哥我就帶你去。」

聽聲音是個不大的少年，屋子裡還有另外兩道呼吸，這三人都是練家子，看來不太好逃跑。

說不嚮往是假的，他時常坐到宮中的房頂上看外面的萬家燈火。可在宮裡，是不能隨便點燈的。就算他在自己的寢宮裡點了根蠟燭，也不會有外面那樣的歡聲笑語。

可他現在被下了藥渾身無力，說不定還有被撕票的風險。

小孩滿心焦躁，他的眼睛被黑布綁著，什麼也看不見。他只不過是貪嘴，偷了姬川哥哥的腰牌偷跑出來，剛吃了個桂花腸就不省人事了……

「不想去啊？那叫聲哥哥我就給你把繩子解開怎麼樣？」

脆弱的脖頸被人握在手裡，受到死亡威脅的小孩開始拳打腳踢，「我憑什麼信你？我要回家！你快放了我，我哥哥不會讓你出城門的！」

綁匪幾乎要揪掉小孩的耳朵，還惡劣地說道：「是啊，我們不走城門，走水路。你叫鳳凰兒？只要你乖乖聽話，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取來。」

「哼！壞人！」

小孩將好不容易蓄積的一點力氣全部用到了腳上，飛快地奮力一踢就側過頭去，絞盡腦汁地想辦法逃跑。

「呵呵呵呵呵呵——」

少年神經質地笑著，瘋子一樣。

旁邊的僕從捲起袖子上前，不懷好意地說道：「公子，小孩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你懂什麼？打傷了就不漂亮了，你說對不對鳳凰兒？」少年在小孩耳旁惡劣地命令道：「這三天不必給他飯菜，只能給他送水。」

「你這個瘋子？你是誰？這香我在皇伯伯的寢宮裡聞過。是皇伯伯從朝歌那裡得來的異香，你是朝歌人。」

小孩毫不懼怕地接著問道： 「你是使臣？不對，這香只供朝歌皇室。你到底是誰？」

若是綁架他事關兩國之事，小孩就算死，也不會讓姬川哥哥與皇伯伯受到威脅的。

「猜得不錯，那你可要記好了。」少年魔鬼一樣低語，「王子玄，我是掌握你生殺大權的王子玄。」

王子玄？朝歌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國師？這人為何要綁走自己？小孩不解，但逃跑需要養精蓄銳。

「我聽話，你會給我飯吃嗎？」

「當然。」

他們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終於到達朝歌，王子玄准許他在王子府自由走動，甚至准許他偶爾外出，但每次都有六名練家子跟著。

在嚐試逃跑的時候，小孩無意間闖進了假山裡的一個密室。密室很美，鋪滿了鮮花和美酒。

隱秘的石屋裡，放著一排排巨大的酒缸。小孩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險些原地去世。往後一倒，撞上了風度翩翩的王子玄。

小孩怒不可揭地指著酒缸問： 「這些都是人？」

酒缸里是一個有一個精緻的美人，但都死了，面帶微笑死不瞑目的那種。

王子玄拿出懷中手帕擦擦小孩的手，悠哉地說道：「他們都沒你漂亮，活著自然沒有什麼用了。」

小孩終於知道王子玄為何沒事就愛盯著他看了。欣賞，單單地把他當成物件打量價值。因為太過漂亮，不會被做成這些普通的「酒器」。

可他的衣食住行，都由王子玄一人經手，是一件活著的「容器」。所以，他的結局也許會與這些用來盛美酒的美人一樣。

「那你也會殺了我嗎？」小孩彎著眼睛問。

不能怕，王子玄最厭惡膽小之人。

果然，少年聽了哈哈大笑，對小孩保證地說道： 「不會，我捨不得。」

小孩拽著王子玄的衣袖走出假山，挑眉要求道：「那我今天要去翠玉閣吃芙蓉鴨。」

他有王子玄的令牌，還有王子玄給他的荷包。只要能避開王子玄的耳目，他就能順利出城，甚至能買匹馬騎著回夜弦。

每次與王子玄一同出門，那六名耳目就會四散開來，逃跑幾率也大一點。

小孩很聰明，提前找流浪兒傳了信兒，紅樓頭牌的美人在王子玄路過時纏了上去。

小孩假裝被紅樓的姐姐擁著離開，魚一樣鑽游在姐姐們的衣裙間，精準地跑進後院，從狗洞里迅速逃跑，前後花了不到半刻鐘。

「人找到了沒？」

「那小孩跑的太快了……」

「真沒用，弄丟了我上好的容器。關城門，全程搜捕。」

「屬下領命！」

臘月寒冬，從河裡逃走的鳳凰兒渾身濕透地沿著河走，冷不丁地被絆倒在地，差點就爬不起來。

氣的鳳凰兒先踢了一腳，咦？看形狀，是個人。

這人兩隻眼睛都在流血，身上還中了一箭，血發黑，箭有毒。

這個人看上去沒比他大多少，怎麼比他還慘？要是放著不管，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鳳凰兒剛想去查探這人的氣息，卻被躺著的病患一把按進了雪裡。再次被人扼住了咽喉不說，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你是誰？要做什麼？！」

聲音沙啞的很，是個少年人，鳳凰兒飛快地判斷到。

「小哥哥，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路過……」

許是察覺出手裡按著的是個小孩，少年態度好了不少，但仍沒有送來鉗制小孩的鐵臂。

「小孩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啞巴？」

「我才不是個啞巴！我明明說過話了！是你沒聽到！」

沒得到回應的鳳凰兒翻了個白眼，難道這人不僅看不見，還聽不到？

看這人身上的服飾，竟然也是夜弦人？為何會身受重傷躺在朝歌護城河外？

「既然嗓子能動，就快點說話！不然，我立刻扭斷你的脖子！」狼狽的少年不耐煩地說道。

這可太糟糕了，怎麼讓一個聾子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脖子真的快被扭斷的時候，「咚」的一聲響，騎在小孩身上的少年仰面倒進了雪裡。

小孩紅著臉大口大口的呼吸，救，還是不救？

小孩用雪拍了拍少年的臉，少年已然深度昏迷了過去。罷了，靠在這小哥哥張的好看的份上，一起捎回夜弦吧。

但鳳凰兒儼然高估了自己，他背了少年一小會兒就走不動了。費勁兒地用樹木做了個木排，藤枝兒作繩，硬生生地拉著走。

他拉的肩膀上的衣服都磨破了，拉的手指腫如大白蘿蔔，多次連滾帶爬地滾進雪地里，磕的頭破血流，甚至有一瞬間想後悔。

可他是鳳凰兒，鳳凰兒決定的事不做到底兒，還要不要面子啦？

不吃不喝一整天，終於在邊界看到了一個木屋。兩個人都能活了！

鳳凰兒一直守著人，就怕這人一不小心病死了。小哥哥中的毒，他解不了啊。

姬無命一有意識，就發現自己被綁了。還活著，難道是落到敵軍手中了？

掙扎之時，一隻小小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急急忙忙地寫道：「這裡是夜弦邊界的一個小村落，你傷的太重，走不了多遠。」

「你需要養傷，我不會傷害你的。瞧，我已經給你包紮好了。但是你的毒我解不了，抱歉。」

明白自己眼下聽不見看不到是中毒的關係，姬無命沉默地在小孩手裡寫道：「不必道歉，你為何會救我？」

「想救就救了唄，我叫鳳凰兒，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掐死我了，幸好你當時暈了過去。」

姬無命想起來了，怪不得這小孩綁著自己，他寫道：「抱歉。」

「姬無命，半月關人。」

鳳凰兒傻掉了，半月關！聽姬川說半月關不是一座荒城嗎？

姬無命傷的太重了，眼睛跟耳朵的病都是中毒所致。兩隻腿的凍傷也很嚴重，無法像常人一樣走動。

鳳凰兒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公子，愣是天天給人捏腿揉腿，燒水藥浴。

「小哥哥，等你能走了，我帶你去解毒！」

「多謝，你可有所求，我一定竭盡全力。」

「當真？那我可不客氣了。」

姬無命以為小孩會獅子大開口地要名利地位，要黃金萬兩。

鳳姚在小哥哥手中寫道：「想跟小哥哥一起去看朝歌的滿城花燈，還有夜弦滿山的鳳凰花。」

「好，我帶你去。」

小孩太幹凈了，但自己卻看不見，也聽到他的聲音。姬無命突然想要更多，更多的什麼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張口閉口小哥哥，你是不是有很多小哥哥。」

小孩扳起手指頭數了下，寫道：「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你。」

姬無命聲音沙啞又強硬，「既然叫了，就只能叫我。」

他是可以說話的，但他享受與小孩握著手，相互在手心裡寫字的感覺。冬天太冷了，就當是相互取暖。小孩小太陽一樣，可太暖了。

鳳凰兒果斷地拋棄姬川，「好，就你一個小哥哥。」

沒過多久，拿著密令找人的銀鰱終於找到了鳳姚。銀鰱給姬無命找了位鄉野神醫解毒。

「小哥哥，我要回家去了，你好好養傷，等我去半月關找你玩！」

別來！不能來！半月關荒涼到沒有你愛吃的冰糖葫蘆，連素包子都沒有……

可姬無命顫抖地在小孩手心寫了道：「好。」

說不定小孩到了半月關一看就退縮了呢，不，不會的。小孩特別能吃苦，他會等著他，若是等不到，他會把他帶到半月關。

那時候的半月關，將會是一座繁華之城。滿大街的特色小吃，異域雜耍……

一個月後，姬無命恢復的很好，眼睛也能看見了。小孩走時，給他留了個錢袋子，裡面裝了三片金葉子。

他拿著手裡的荷包開始找叫他小哥哥的小孩，荷包上綉著一個「玄」字，荷包的材質是朝歌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