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短短三個字，氣若遊絲，聲音沙啞，卻讓司徒淚的整個魂兒都抖了抖。

他哪敢？

他這老大仁慈歸仁慈，可若真要惹怒了他，報起仇來也絕不手軟。

司徒淚回想起這一千年來，璞玉老祖的種種暴躁行徑，直覺得陣陣寒意徹骨，縮著脖子打起了寒顫。

等等！

這有如實質的寒意，並不是源自回憶，而是……

司徒淚猛一抬頭，瞬間倒吸了口涼氣。

青鬼杜戀秋倒掛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長發和青衣鬆鬆垮垮地垂墜下來，險些就沾到了他們的頭頂。

她不知什麼時候穿牆而過，悄無聲息地趴在屋頂上窺伺著他們。

沈清濁比司徒淚更早發現她，司徒淚帶著哭腔喊老大的時候，他已經用眼神和女鬼大戰了三百回合。

那女鬼咧著血盆大口，面目猙獰，發出瘮人的尖嘯；更糟糕的是，門外那頭畜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一牆之隔的樓道里，腳步聲戛然而止。

幾秒後，瘋狂的咆哮震耳欲聾，犼魔堅硬的利爪巨石般錘擊脆弱的門板。

「啊啊啊！老大！怎麼辦啊！我們死定啦！」

司徒淚邊哭邊向沈清濁的懷裡鑽，扒拉幾下林清夏讓他給自己騰出點地方。

心想這女鬼要是和犼魔一同發起進攻，老大又受了重傷，他們肯定會死得很慘。

可是沈清濁懷裡抱著兩個大寶寶，仍面不改色地看著屋頂上的女鬼。

如果她想趁人之危，早就該動手了。

門外犼魔的一隻利爪已刺穿門板，銅鈴般的大眼睛順著破敗的縫隙向裡面窺視，一見到被困的三人，就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咆哮。

「啊啊啊！不要先吃我！吃我家老大！他是上古神玉，細皮嫩|肉兒噠！」

司徒淚一邊「叫賣」著自家老大，一邊把眼淚鼻涕都抹在老大的「抹胸」上。

又是一陣咆哮，眼見那畜生就要破門而入。

這時，屋頂上的女鬼突然對沈清濁說道：「你欠我的情，要還在我兒子身上！」

說完，她發出一聲尖嘯，瞬間飛出門外。

幾乎是同時，門外畜生的咆哮變成慘叫，緊接著是鈍物倒地和銹鐵磨砂般的聲音，女鬼的呻.吟和尖嘯聲也間或其中。

司徒淚驚愕抬頭，雖然隔著門板看不見，但也能想像，門外女鬼和犼魔的搏鬥有多激烈。

「不、不會吧，老大，她、她在幫我們？」

半睡半醒的林清夏被這動靜驚擾，煩躁地一吸一咬，沈清濁的喉間發出一聲低喘，然後啞著嗓子說道：「她在幫她的兒子。」

門外的肉搏聲越來越遠，逐漸平息，女鬼牽制著犼魔，把那畜生引到了別處。

司徒淚吁了口氣，又看看忍辱負重了一晚上的沈清濁，壓低聲音討好地說：「老大，咱們先回家，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我去買個奶嘴兒……」

轟隆一聲巨響，一條藍黑色巨型蛇尾，布滿鎧甲一樣的堅硬鱗片，空中一記甩打，將儲物室的鐵門擊成粉碎。

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女聲喊道：「買什麼奶嘴兒？」

蛇尾抽回，一個濃妝艷抹的正妹探頭進來，司徒淚尷尬地縮起脖子。

女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沈清濁和他懷裡的巨嬰吸引。

空氣凝固三秒，司徒淚悄然抹去額頭的一滴冷汗，緊接著——

「哈哈哈哈哈……」毒蛇姐姐水聽樓，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嘲笑。

本來都亮出巨尾準備大戰一場，結果犼魔和厲鬼都沒見著，反而目睹老東西被人佔便宜的香.艷現場，水聽樓心情大好，笑得前仰後合。

直到沈清濁抱著林清夏走進停車場，水聽樓還跟在後面取笑。

「老東西，都一千多歲了還這麼浪，你小男朋友也夠生猛的！」

為了保命，已經解釋過無數次的司徒淚又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餵奶？老東西你現在玩這麼刺|激的嗎？你讓他管你叫媽媽還是爸爸？」

一路都面沉如水的沈清濁突然停住，身後戰戰兢兢的司徒淚險些和他撞上，正逞口舌之快的正妹蛇都瞬間收了聲，御姐范兒的臉上隱現驚恐之色。

沈清濁抱著林清夏緩緩轉身，面容清冷，聲音低沉：「再不閉嘴，就換你來。」

水聽樓瞬間面色羞紅，司徒淚捂嘴偷笑，水聽樓又羞又惱，朝著司徒淚的屁股踢了一腳。

再一抬頭，沈清濁已經抱著林清夏，向她開來的跑車走去。

她後怕地咽了咽口水。

司徒淚湊近她身邊賤兮兮地說：「你以為老大真會拿一個凡人沒轍嗎？他這是忍辱負重，再不閉嘴，就換你來。」

水聽樓下意識地雙手抱胸，反映過來後又暴躁地把手放下，有氣沒處撒，就又沖著司徒淚的屁股踢了一腳。

水聽樓的身體里確實有毒腺，外形上也酷似幽黑巨蟒，但實際上她是一條水虺，在東海里修鍊了五百年，若不出意外，這十年之內就可以順利修成蛟龍。

為保飛升順利，她便修個人形，來人間結些善緣，誤打誤撞就進了「清濁異端研究所」，給這千年老玉精打工。

聽聞這老東西在上古時期冒犯過太一妃，也就是她心目中的女神應龍大人，水聽樓就把他設定為仇殺對象。

冒犯女神！不共戴天！

可是她沒那麼大本事。

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她要修善緣，所以不能開殺戒；更悲催的是，她與沈清濁定下了契約，在凡間的修為都已與「清濁館」綁定。待到她飛升之時，沈清濁要作為她善緣的見證人，向天帝出具推薦信和證明書。

於是她不得不忍辱負重，含著眼淚為仇人打工，只能借著共事的機會，見縫插針地犯壞搗亂，一次次地在惹火沈清濁的邊緣上作死試探。

眼下她就知道，自己差點就把沈清濁惹火了。

於是她老老實實地開車，全程不敢再拿沈清濁懷抱巨嬰的事取笑。

路過便利店，司徒淚下車買了個奶嘴，又幫沈清濁哄著林清夏鬆了嘴，換上奶嘴。

司徒淚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就勢把林清夏放在自己的腿上，讓老大徹底解脫。

水聽樓從後視鏡里看了看，然後鄭重其事地談工作：「沈老闆，這小子神元偏陰，嬰靈想必已經侵入他丹田，他又是個處兒……」

司徒淚急喘幹咳，水聽樓頓了兩秒，又識趣地改口。

「他又是二十一年純陽之體，等閑的驅魂法術，都只能傷他皮.肉，能直取他丹田的法術，也差不多就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這小子養著嬰靈，直到嬰靈找到投胎的機會。」

司徒淚道：「可是嬰靈戾氣那麼大，他一個凡人，丹田裡養個小鬼，這……太折損身子了吧！」

水聽樓聳聳肩：「那也比從他丹田裡硬生生扯出嬰靈強點兒吧，那可就不是折損身子的事兒了。」

司徒淚不禁打了個哆嗦：「唔……聽著就疼……就跟我們取內丹差不多吧……」

水聽樓：「他一個凡人，只會更痛苦，十有八|九就會當場疼死。」

司徒淚想像了一下那種場景，眨著眼睛半晌不說話。

又想到了什麼，說道：「可是就算他用身體養著這嬰靈，他一個二十齣頭的大男孩，被一個嬰靈控制身體，肯定會被當成智障，等哪天嬰靈走了，他還能恢復正常生活嗎？再說……」

司徒淚眼神不自覺落在沈清濁的胸.部，察覺到老大的身體僵了一下，又趕快把視線移開。

「再說，我們也不能總被他纏著啊。」

水聽樓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說道：「那就要看咱們老大的本事嘍。」

司徒淚同情地看向沈清濁……和他的胸。

沈清濁不緊不慢地說道：「回到館裡，我先給林清夏施個定元咒，穩住他神元，再施個鎮魂咒，鎮住他丹田裡的嬰靈，他的神智就會清醒，不再被嬰靈侵佔。」

水聽樓驚詫，不覺向後視鏡里看了一眼，正對上沈清濁寒冰一樣的目光，她打了個哆嗦，又快速移開視線。

心裡罵了句卧|槽，老東西還真有本事，這回看不成老東西笑話了。

沈清濁冷笑一聲，這時巨嬰林清夏在睡夢中吧唧了幾下嘴，沈清濁循聲看過去。

咬著奶嘴的漂亮男孩，白皙的臉頰鼓起，像藏著堅果的松鼠，閉著的雙眼睫毛卷而長，隨著淺睡中滾動的眼球而微微顫動，像是雨露中的蝴蝶翅膀。

沈清濁的目光漸漸柔和。

「至於這孩子的身體，我會詔令各地山神水神，送些滋陰補陽的藥材，為他將養。」

話未說完，便伸出一隻手來，在林清夏的頭上揉了揉。

司徒淚全程默不作聲地看著，直覺得他家老大的臉上滿是慈愛的光環。

司徒淚已經開始預想，未來的一段時間裡，清冷孤傲的璞玉老祖既當爹又當媽的日子。

他同情得快要哭了，沒想到老大單身了一千多年，也免不了被人類幼崽支配的恐懼。

沈清濁注意到司徒淚怪異的目光，無奈苦笑了一下，說道：「誰讓我今天晚上不中用，被那隻青鬼救了，她說過，讓我把欠她的情，還在她兒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