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淺新穿著一身深得幽暗的藍色西裝，並不是禮服的款式，相當簡潔優雅，冷調的深色更凸顯出他白皙如大理石般的肌膚。昨夜那一頭凌亂的短髮，今天服帖整齊地向後梳著，少了輕狂的不羈，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邪性。他的眼睛很美，深邃的眼窩裡閃爍迷幻的光芒，又挺又窄的鼻樑，還有那似笑非笑的薄唇，都是薄情冷酷的象徵。

夜色里，他簡直就像沉睡多年的吸血鬼，醒來後正在找尋第一隻獵物，一口滾燙甜美的鮮血，看他滿意的眼神，似乎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斷了您講故事的興緻。」唐淺新的目光從曹小莓身上移開，轉到了唐老爺子身上。

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按著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

「來了就好，重要的場合以後不要遲到。」唐老爺子聲音低沉威嚴，眉頭微微蹙著。

「好的，爺爺。」唐淺新邊說邊朝曹小莓眨了眨眼睛，放肆地挑釁著。

曹小莓再一次震驚了，能喊唐老爺子一聲爺爺的，除了遠在義大利的唐淺辰，就只有即將成為她未婚夫的唐家二少——唐淺新了。自己就這麼衰，最終還是落到了命運的支配中，落到了他的手裡。

「小莓啊，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唐淺新。好了，既然人都齊了，我想是時候宣布了。」唐老爺子徐徐起身，身邊就有人遞來了一根紫檀鑲金龍頭拐杖，他揮了揮手，示意樂隊停下，自己站到了台上，開始宣布唐淺新和曹小莓的訂婚。

曹小莓在台下聽著，心不在焉，附和地微笑。她的局促不安和惶恐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明明已經想好了，答應了要接受這樣的人生的，可為什麼偏偏會遇到這樣的男人呢？他看起來極度危險霸道，她以後的日子還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嗎？

「昨晚玩得開心嗎？」唐淺新湊到曹小莓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話，那聲音帶著醇厚好聽的氣息。

曹小莓從耳根子一路酥麻到裙底，很沒出息地臉紅了，「你想說什麼？」她咬了咬下嘴唇，可愛地隱忍著。

「你昨晚是在向我，向唐家的決定抗議嗎？用你自己身體做代價。」唐淺新挑了挑眉頭，笑容里滿是嘲諷。

「不用你管。」曹小莓揚起下巴，堅守著自己的驕傲，「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唐淺新看著面前個頭小得像貓一樣的姑娘，敢這樣昂首挺胸和他說話的人不多了，他越發覺得她有意思，「好，聽你的。」

於是他倆拋開還在聽老爺子頭頭是道演講的人群，出了大廳，往花園幽僻的角落走去。

唐淺新的手很順勢地落在了她被皮衣綳得緊緻的纖腰上，那小細腰也就他大手一握的尺寸。

「你幹什麼？！」遠離人群後，曹小莓立刻扭著身體試圖甩開唐淺新的手，「你別以為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可惜他沒鬆手，反而手臂一收，把她整個身體拉到了懷裡，「你從今天起，整個人都是我的了，讓我怎麼不去為所欲為？」

「你放開我，放開！」曹小莓在掙扎了一番，絲毫沒效果後，只能用雙手撐著他的胸膛，保持可憐的一點點距離，「你也不想和我訂婚的，你也不願被束縛被控制，你根本就不會喜歡我，我們……我們不如做一場交易。」她鼓足了勇氣，才把準備了很久的那套說辭說出來，面對這樣的男人，比想像的難辦多了。

莫名的，唐淺新鬆了手，也僅僅是不至於把她攬腰勒死，她依舊出不了他的桎梏。

談條件？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居然說要和他談條件，他差一點就笑出聲來，但又假裝嚴肅地說，「好，你說說看，怎麼個交易？」

看著有談下去的可能性，曹小莓便有了些底氣，調整好呼吸，繼續說，「我有我的理想和生活，你有你的，我們可以假裝在一起，讓他們看起來滿意，然後互不幹涉自由。那樣他們也得到了想要的，我們也可以不失去自我的。」

「是嗎？你的理想是什麼？我的又是什麼？」唐淺新真的很想現在就辦了個說話煞有其事，又可愛至極的小姑娘。

大家各取所需？她未免把家族聯姻想得太簡單了，也把他唐淺新想得太無趣了。

「我是私生女，這個大家都知道。」她低垂的睫毛在晚風中微微顫動，「我爸只答應我媽媽，養大我到二十歲。可是我想要成為世界頂級的舞蹈家，我剛剛考入國家芭蕾舞學院，我的理想不能因為沒有……錢的支持而破滅。而你要的無非是唐家更多的財產，因為你也不是唐家嫡出的少爺，不是第一傳人，你現在擁有的，無非是唐家見不得光的黑暗產業。」曹小莓抬眼間目光直接落到了他眼底，話直戳進了他的心窩。

唐淺新這一刻覺得一點都不好玩了，簡直有些煩躁，居然被個小姑娘戳了傷疤，他完全鬆開了曹小莓，冷眼看著她，「知道得不少？」

「和曹家聯姻，你可以得到老爺子更多的好感，而且你哥哥也不知何時回來接管唐家正兒八經的產業,不過現在即使他回來，你也有自己的籌碼，可以和他……」

「夠了，這不是你要關心的事兒。」唐淺新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是想從黑暗的夜裡爬出來，但絕對沒想過要踩著一個小姑娘的將來。這個曹小莓好像認定了他是個唯利是圖的卑鄙小人。

「你想要什麼？就是錢嘛？那你大可不必斷送一輩子留在唐家，留在一個不會喜歡你的人身邊，我可以送你去雲城最賺錢的地方上班。」

曹小莓沒多想，條件反射地扇了唐淺新一巴掌，扇完後自己都害怕，往後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盡量遠離這個可能會爆炸的魔鬼。

他的確是朝她伸過了大手，但並沒有打她，而是一把拽過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了身邊，讓她不至於摔下幾節台階，後腦著地。

「放開我，你要幹什麼？！」曹小莓驚慌地叫來，胳膊都快被擰斷了。

「閉嘴。」唐淺新被她喊得心煩意亂，想到的最好的，讓她閉嘴的方法竟然是吻住了她。

「嗯……嗯……」曹小莓推搡著，捶著他的肩膀，舌頭拚命的在嘴裡躲避著他的進攻，甚至狠狠地咬了他的唇舌，咬出血腥味來，他都沒有放過她。

這個血腥的，焦躁不安的吻，最後在曹小莓快要窒息的時候，變成了瘋狂的互相糾纏，而又是在她被激起來的時候，唐淺新戛然而止，似笑非笑的眼看著她依依不捨的狼狽。

「你除了錢還能得到什麼？曹家能得到的好處應該比你多吧？還有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走近她，也就一步的距離，壓迫地緊貼著她，捏起她尖尖的，總是不可一世揚起地下巴，「你確定苟且地留在唐家，然後去成為芭蕾名伶就是你想要得到？」

她遲疑了，堅守的信念為什麼會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眸注視下遲疑呢？難道他真的是一隻可以控制人意識的吸血鬼？

那一汪清澈透明的眼神才是她應該有的，月光下無瑕純潔的美，略帶著羞澀迷茫，這才是初涉人世的少女應該有的，而不是剛才和他討價還價時候的世故。曹小莓現在的樣子讓唐淺新很滿意，「你能為你要得到的東西付出些什麼？」

「我……」她努力從他眼神中逃離出來，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做未婚妻要做的一切，以後結婚也可以，但是我不能和你生孩子。」

「因為舞蹈家不可以生孩子？」

「因為我們不能好好愛他。」她的聲音明顯有些哽咽了，眼圈也紅了起來，「一個沒有完整家庭的孩子是這個世界的罪孽。」

他們的心在這一刻一起悶悶地痛了一下。

唐淺新有好幾分鐘沒有講話，若是曹小莓能看懂這時候的他，其實並沒有那麼邪性和危險，可惜她是個不諳世事，情商短路的孩子。

「這個沒問題，我唐淺新還不致於用女人和孩子當籌碼。」他忽然笑起來，眼裡盛滿了璀璨的星光，好看得叫人著迷。

「那你不是還是要和不喜歡的人訂婚？」曹小莓也適時地嘲諷了他一把。

這回唐淺新並沒有生氣也不煩躁，反倒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

輪到曹小莓被噎到了，被這個男人喜歡會是多可怕的事啊！她滯在原地，不知所措，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演技那麼差，以後怎麼和我一起秀恩愛騙過他們？」他轉身面對燈火輝煌的大廳，指著裡面的人。

原來是假的，可是她卻有一絲難以言明的，被戲弄後的失落。

「我會努力的。」她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心跳和情緒，朝著那輝煌得有些刺眼的燈光走去。

唐淺新自然而然跟在她身後，一隻大手再一次附在了她的腰肢上，她沒有再掙扎。

到了大廳門口，曹小莓斜斜地抬起頭，看了身邊的唐淺新一眼，他比所有絢麗的燈光加起來都要耀眼奪目。高傲自負，冷漠無情，嘴角沾著自己的漿果色口紅，嘴唇上還有被咬破的血跡，活像剛剛吸了人的血。

「好看嗎？以後有的是你看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臉來，撞見她一臉專註。

「那個……你的……」她被看得臉紅，做賊心虛的那種臉紅。

曹小莓踮起腳尖，顫顫地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掉了嘴角的口紅，和唇上的血跡。

「我們可以進去了。」曹小莓收手，退到一個恰當的位置。

「你一個人進去吧，結束後岑三會來接你的。」唐淺新沒有踏進那一室的溫暖明亮，轉身沒入黑夜，那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他挺拔地背影有說不出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