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莓吹幹頭髮，穿好衣服，下樓來的時候，客廳的燈關得黑漆漆的，大門敞開著，只有門廊開著的燈，透進房子里幽幽的一點光暈。唐淺新依在門邊，手裡的一瓶酒喝剩了半瓶，那樣子很頹廢，沒有平日里的張揚，也沒有強上她時的霸道粗暴，像一盞舊路燈，不亮了，被人遺忘地立在黑暗裡。

她的心好死不死被剮了一下——痛。

她加快了腳步，從樓上下來，「走吧，要餓死了。」她也是越過他，故意漠視他，出了大門，在電梯旁，背對著他等著。

唐淺新隨手把酒瓶子擱在門廊上，關上門，跟上那隻「小野貓」輕盈的步伐。她並沒有穿那些箱子里的衣服，陸琦的這個品牌是很多名媛都追捧的，在她看來似乎還不如他的白襯衫。她把過長的部分在腰間扎了好看的結，腿上還是那條破洞牛仔褲，他在她身後輕笑，並沒有讓她聽見。

兩個人開車去了唐淺新常吃飯的館子，他的口味有點重，喜歡吃辣的東西，沒點菜，服務員就知道他要什麼，每次都是那幾樣，他對食物很專一。沒一會兒樣子精緻的味道，勁爆的幾道菜已經上了桌。

「你不能吃辣？」唐淺新發現她一直幹巴巴吃著白飯。

「不吃，而且這菜太油膩了，會胖的，我們是要嚴格控制體脂率的。」曹小莓繼續幹巴巴吃白飯。

「你只吃牛排？」唐淺新邊說邊關掉了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那還不至於。」曹小莓給自己倒了杯水，不至於被白米飯噎死，忽然想起什麼，拿了個杯子又倒了一杯推到了唐淺新面前，「你是只喝酒嗎？」

「那還不至於。」唐淺新模仿她的語氣，猜到了她的心思，這丫頭真是渾身帶刺，處處和他較勁。

「像你這麼喝酒又吃這麼刺激的東西，身體會壞掉的。」

「你是在關心我嗎？」唐淺新擱下筷子，端過她倒的水一飲而盡，「你能吃什麼自己去點，他們是按我的習慣上菜的。」他使個眼色，包間外的服務員便識趣地進來了。

曹小莓點了個水蒸蛋和一份蔬菜色拉，色拉特地關照了不要色拉醬，要用橄欖油拌就可以了，最後她還沒忘美滋滋地回了唐淺新一句，「謝謝你的關心。」

菜還沒上桌，麻煩先找了上來。

唐淺新的包間位於「聚雲閣」最內側的位置，店堂里人再多也不會被幹擾到，可是這會兒很明顯地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

一個服務員匆匆進來，看了一眼曹小莓，欲言又止。

唐淺新示意她可以不要介意曹小莓，說就是了。

「唐少，黎小姐在外面非要進來，我們按照您的意思攔下來了，可是她……」

「讓我進去，別碰我，別自討苦吃！」高跟鞋急促的「噠噠」聲已經在一群亂糟糟的腳步聲包圍下一起進了包廂，黎雪雲的高音頻歇斯底里地響在嘈雜的人群里。

唐淺新並沒有停下筷子，顯然不想為了她擾了吃飯的興緻。

曹小莓是淡定不了了，黎雪雲從一進來就怨毒地盯著她，這眼神她見過，在葉紫秋看她的時候見過，大概是每個女人在被佔有了愛的特權後，都會有的眼神。

「唐少，我回來了。」黎雪雲把目光從曹小莓身上移到唐淺新那兒時已是楚楚可憐，梨花帶露，她本來就長得嫵媚，眼波流轉間都是情愫，再含上一汪淚水，更是讓男人生出不可抵的愛憐。

「菜怎麼還沒上齊？讓不讓人吃飯了！」唐淺新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擲，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大堂經理趕緊讓人去廚房催菜，自己恭恭敬敬繞開黎雪雲候，到了唐淺新身邊，「馬上就好，您再喝杯水，稍等片刻。」說著大堂經理便拿了茶壺要往他杯子里添水。

「滾，越來越沒規矩。」唐淺新擋住了杯口，「我的包間是誰都可以進來的嗎？」

「是是是，是我們失職。」大堂經理這邊陪著笑，那邊又為難地看著黎雪雲。

要知道，就在幾個月前，黎雪雲是有資格坐在曹小莓這個位子上的人，這會兒要趕她走，萬一他們只是一時爭風吃醋的矛盾，這梁子結上了可不好解。

「唐少，難道連我都不可以進來嗎？就算上個月我去了約克的酒吧，也是他威脅我的，我的心可是從來在您這裡的，雪兒跟了您三年了，我的心意您不知道嗎？」黎雪雲推開了大堂經理，湊到了唐淺新身邊，婀娜的身姿橫在他和曹小莓之間，包裹在魚尾裙里的渾圓的臀部扭得妖嬈。

「出去，別給臉不要臉。」唐淺新聲音很低，但嚴厲得可怕，「我嫌臟。」

「我發誓，我沒有對任何人失身。怎麼會有人敢動唐少的女人呢？」她的手挽上了唐淺新的胳膊，身子也軟軟地貼了上去。

服務員端了蒸蛋和蔬菜色拉剛好來到門口，躊躇著進退兩難。

唐淺新站起身來，掰開黎雪雲染了玫紅色指甲的白嫩玉手，長腿一跨走到了門口，從服務員手裡接過托盤，親自端到了桌子上，曹小莓的面前，「來，好好吃飯。」旁若無人，和顏悅色。

曹小莓哪裡還有胃口吃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我……飽了。」她惴惴地說了一句。

「那我們走吧。」唐淺新牽起她的手準備離開。

「她就是你的未婚妻，那個唐家硬塞給你的女人？你就這麼妥協了？還是你想靠著一個女人得到唐家那些見得了光的家產，洗白自己見不得光的事業？！」黎雪雲妒嫉得發瘋，她獨佔著唐淺新的專寵那麼多年，也沒見過他對自己這樣細心體貼，「我才是你的女人，是你喜歡的女人！」

「閉上你的嘴，好自為之。」唐淺新的怒意染上了他的眉眼，「我們已經訂婚了，不久的將來她還會是我的妻子。」

這一句話讓黎雪雲失去了一切——曾經擁有的，和未來希冀的。

她愣了很久，要掉出來的眼淚被憤怒燃燒在眼睛裡，「你休想得到他！唐少是我的。」那精美裝扮的臉扭曲得猙獰，對著曹小莓嘶吼著，她從風衣口袋裡迅速掏出一個玻璃瓶，掰開蓋子，把裡面透明的液體朝曹小莓潑了過去。

曹小莓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傻傻地愣在原地，眼看著這似乎危險或是骯髒的液體朝自己飛來，躲是來不及了，心一橫，只有閉上眼睛承受了。

等待中的液體終是沒有落到她身上，一滴都沒有。唐淺新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這懵了的傻丫頭，並把她完整地護在了懷裡，同時用力賞了黎雪雲一記耳光，把她打得轉著圈的跌倒在地。身邊是一陣驚呼，因為那液體灑所到之處冒起一片片腐蝕的氣泡，包括唐淺新的手臂。

那是硫酸。

曹小莓從他懷裡抬起驚恐的臉，看著地上可憐又十足可恨的女人，要不是唐淺新，她的臉應該已經毀了。

「滾出雲城，永遠也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依著唐淺新的性子，若面前是個男人已是把她的臉按到地上還未完全揮發的硫酸里了，但黎雪雲畢竟是個弱者，他的放逐是對她最嚴厲的懲罰了。

「沒傷到？」他仔細打量著曹小莓。

她搖搖頭，是有點被嚇到了而已。

「沒事我們走吧。」他沒有用那灼燒刺痛的左手去牽她，生怕那些殘留沾到她。

包間的爛攤子已經開始有人收拾，要不要報警唐淺新並沒有關照，商家自行解決，大堂經理一頭汗，戰戰兢兢問要不要送唐淺新去醫院，他卻只要了幾瓶礦泉水在洗手台里沖洗著被腐蝕的傷口。

曹小莓想要過去幫忙被他喝住，「別過來。」

她停住了腳步，他的樣子還是很兇，很嚇人的，但他的傷又是為她而受，觸目驚心的，「你痛嗎？」她杵在一邊，看著他嫻熟地撕掉了被沾染上硫酸的袖口，處理傷口。

痛嗎？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好像還沒人問過他。

「你害怕嗎？」轉移問題是個迴避問題的好方法。

「當然怕，差一點就沒有未來了。」曹小莓心有餘悸。

「那生氣嗎？」他擰開了最後一瓶礦泉水。

「為什麼？」她撇開眼睛不再去看他完美的皮膚上那些駭人的腐蝕。

「被爭風吃醋，差點被潑硫酸，還被說是硬塞給我的女人？」他走到她面前，挑了挑眉稍，似乎是得意地看著她。

「還有車禍。」曹小莓站直了正視唐淺新，本該是一個很高傲的姿態，在和他的身高落差中變得宛若仰慕，「沒人爭風吃醋，那個女人應該是自食惡果，受傷的那個也不是我。而且她並沒說錯，我的確是硬塞給你的女人。」她換了口氣，因為心跳劇烈，耗氧量特別大，不換氣都說不完最後一句話，「不過，你也是。」

唐淺新又走近了她半步，為了掩飾心裡的慌亂，曹小莓咬牙堅持不後退半步，就算他快要貼到她的身上。

要拿這個倔強的丫頭怎麼辦？他一手就可以整個包住她的小臉蛋，掰到面前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她的眼睛裡明明是藏不住的害怕，氣惱，心痛，為什麼就是要裝成若無其事，強大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