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霍星雲耐心解釋，余真也沒剛進來時那般衝動，頭腦冷靜下來後，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有心之人給利用了。不過，他不在乎，只要能給夏嵐報仇，別說被利用，就算要了他這條命，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可霍星雲接下來的話，卻直擊他的要害，「我知道，為了夏嵐，你不在乎是不是被人利用。如果你是和真兇拼的魚死網破也就算了，可如果對方是被冤枉的呢？真兇另有其人呢？你還有第二條命為夏嵐拼麼？」

余真垂下頭，發出震天響的嚎啕之聲。蘇妮拿著一瓶水走了進來，打開瓶蓋遞到餘震面前，然後悄悄對霍星雲耳語，「這邊我來吧，段隊找你，又有新的線索。」

「夏嵐再次出現小巷另一頭的時間是9:49，按普通人走路的正常時速為五公里左右推算，一分鐘大概走60—90米，折中一下，像夏嵐這樣身高的年輕女孩子，正常的步行速度一分鐘就算她能走75米，九分鐘，正好是這條巷子的長度，可以推斷，夏嵐中途沒有回過家，而是以正常人的步態，直接穿過了巷子。可惜，後面這條街，除了巷口的修車房大門上裝有監控，就再也沒有其他監控設備了。」

霍星雲看著東區地圖，「後面這條街上，現在被拆的亂七八糟，唯一像樣一點的建築，就是即將開業的商廈。」

「從她行進的方向看，路兩邊有很多私人小店，不過，在這種地圖上，根本顯示不出來。兇手很有可能就是知道這附近沒有監控，所以，才把死者約到了這裡。不過，當時十點鐘還不到，街面上可能還有人納涼，小吃店說不定也沒關門，我估計靠近大商廈這邊，還會有些大排檔之類的。我想，正因為這個時段，這條街還不算過於冷清，所以，死者才不覺得害怕，才放心大膽地去赴這個死亡約會。」

霍星雲站起身來，「這樣，我和小葉現在就帶隊去這裡尋找目擊者。」

段子凡點頭，「好，那我們兵分兩路，我帶蘇妮去電信局查一下死者生前的通訊記錄。」

二十分鐘不到，配合尋找目擊者的隊伍，拿著死者夏嵐生前唯一一張身穿紅裙的照片，浩浩蕩蕩出發。

所有警員兵分三路，兩撥人從夏嵐最後消失的地點開始，沿著她前進的方向，拿著她的照片在後街兩側開始一點點推移打探，第三撥人則站在小巷出口處，詢問過往路人。

尋找目擊證人的工作，難點往往不在於有沒有目擊者，而是，目擊者願不願意出來作證。

按理說，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妙齡女子，出現在夏日喧囂未過的後街，應該有很多人看到才對。

然而，直至太陽西下，華燈初上，警方也沒能找到一位目擊者。所有的路邊小店，不是說自己那時候已經關店不營業了，就是說自己坐在店裡看電視根本沒有注意到街面上有什麼人走過。而在市容管理者的連續打擊下，這裡也沒有擺在外面的夜排擋。

累成狗的小葉癱軟在車裡，兀自不服氣的發牢騷，「這些人都什麼素質？又沒讓他們肉搏歹徒，看見了就說看見了，有那麼難麼？怎麼能這麼冷漠，那可是條鮮活的生命啊。」

霍星雲還好，就是有些口渴，咕咚咚灌下那半瓶水，「排除確實因為時間晚已經關店休息的人之外，其他看見不肯說的，還不是因為都在謠傳這起案子是紅衣少女殺人狂魔幹的。他們害怕被兇手打擊報復。」

小葉沒好氣的說，「可是，那個殺人狂魔已經被抓了啊，還進行了公審，電視上也放出來了。為什麼寧可相信子虛烏有的謠言，也不願相信原本的事實？」

霍星雲看著車窗外，喃喃道，「這，就是人性。只願意閉著眼睛，相信自己希望或者恐懼的事物。卻從不願睜開眼睛，費點力氣看清周遭的真實世界。」

而他，以前對顏卿，是不是也是閉著眼睛，只願相信他想相信的？眼前又出現那有些傷感的微紅雙眸，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顏卿，在他的記憶之中，顏卿通常都是面無表情的，冷傲的，氣死人不償命的，高高在上的，可卻從來沒想過，那也許只是他保護自己的偽裝。也從來沒想過，十七歲的他是如何撐起整個顏氏的。

他說的對，沒吃過他的苦，有什麼資格指責他盤子里的乳酪比別人多。

正愣神間，電話響起，是段隊的聲音，「星雲，我剛才聽了你和蘇妮對死者男友的詢問錄音，發現個問題，死者對男友說，她還需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除了店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頂替外，還因為她想利用最後的時間，和這裡做個了斷。你不覺得，她選了『了斷』這個決絕的詞，有些奇怪？」

仔細想想，確實有些奇怪，一般人使用『了斷』這個詞，都是因為有了什麼難以割捨的東西。可夏嵐來這個陌生的城市打工，也只有一年的時間，除了相愛的男友，還有什麼人或者事，能讓她因為曾經的難以割捨，而選擇現在的『了斷』？

「有沒有可能，是余真轉述上有問題？」

「我讓蘇妮剛才問過他，他很肯定，夏嵐當時用的就是『了斷』，他當時聽了也覺得有些彆扭，但把這當成了女孩子的多愁善感。哦，對了，你們那邊進展如何？」

霍星雲嘆了口氣，「我相信，肯定有人見過她，但是，被紅衣少女殺人狂魔重現江湖的謠言給嚇住了，都不敢說實話，估計是怕萬一被殺人狂魔知道了，惹來殺身之禍。所以，現在無法確定，她當晚到底去了哪裡？又是怎麼從萬客來樓上墜下的？」

「我現在懷疑，死者當晚想找的人，可能真的與Alex無關。她可能等的是其他人，只不過，她也許並不想遇到認識的人，而Alex恰好因為邀請她拍攝廣告，彼此之間有過兩面之緣，所以，她看到Alex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就會忍不住去看Alex有沒有發現自己。這樣一來，反而引起了肖娜的誤會和敵意。」

霍星雲突然有些猶猶豫豫的開口，「段隊，你說，夏嵐真的是，同事和男友眼中，那個潔身自好的女孩子麼？否則的話，肖娜罵她，她為什麼不敢反駁？」

電話那頭的段子凡停頓了一會，「不知道。人性太複雜，社會也太複雜，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不同的背景和原因下，就是對與錯，正義與邪惡的區別。就算她曾經走過彎路，我也相信，那個同事男友口中的她，就是真實的她。要知道，人活一世，包括你我所有人，都做不到每時每刻都能展示百分百真實的自己。所以，我們不要去考慮，他是不是個真正的潔身自好的女孩子，任何人都沒有隨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利，就算，這個生命在你眼中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霍星雲沉聲保證，「段隊，這點你放心，我清楚作為一個警察的職責所在。」

段子凡輕笑一聲，緩解了兩人之間剛才有些緊張的氣氛，「不好意思，我並不是針對你，你的品行，我還是很了解的。只是，做刑警久了，難免感慨會多一些。」

霍星雲也咧嘴笑道，「我明白。如果今晚沒事的話，我想直接走。」

段子凡收起笑容，「注意安全。記住我的話，不要逞能，不要當孤單英雄。」

「明白。」

在旁邊悄默聲聽完全場的小葉，見霍星雲掛了電話，才眨巴著眼睛，一臉可憐相，「我是不是得下去打車？」

霍星雲笑道，「原來你還準備回市局加班？我還以為你可以下班回家了，還準備順路送送你。」

顏氏集團大廈十八層，秘書敲開顏卿辦公室的門，「顏總，諾詩蘭的程總已經到了。」

隨著顏卿點頭示意，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出現在門口，身上的那件改良式旗袍，襯托出誘人的成熟女人的韻味。

顏卿站起身來，伸出右手，「伯母，好。」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目光中的尊敬，讓人也挑不出什麼錯。

程穎笑語盈盈，也伸出右手和顏卿輕輕握了一下，「顏總，我今天來，半為公事半為私事。你看，我們是先談公事呢？還是先談私事？」

等秘書端上兩杯咖啡退出後，顏卿才道，「您所謂的私事，是不是跟這兩天小報上炒的沸沸揚揚的那些有關？您和伯父請放心，我和Alex，真的沒有那種關係，您也知道，現在的小報，為了博眼球，什麼節操都不要了。」

卻不想程穎笑著搖搖頭，「睿懿的爸爸，雖然年過五十，但也並不是個開不起玩笑的老古董。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那還是分的清的。只是，聽說，睿懿是被當成了什麼犯罪嫌疑人，才被叫到市局去問話的？他爸爸又不好直接了當問警局的人，所以，讓我過來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麼回事？怎麼就牽扯到了睿懿的身上？」

顏卿想了想，認真的回答，「因為死者身上穿的裙子，是我們公司本季的新款。Alex認為死者穿出了不同的風格，曾想邀請死者來公司拍組平面廣告，但遭到了死者的拒絕，於是，死者的男友就認為Alex有動機。」

程穎仔細盯著顏卿的臉看，但實在無法從他的面癱臉中看出什麼端倪，

顏卿看著她，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做出檢討，「總之，請放心吧。Alex昨晚已經說清楚了，沒事了。「

程穎略顯心安的笑道，「我向你打聽這事，你可千萬別跟睿懿講，否則，他又要回去跟他爸爸著急了。「見顏卿點頭，才又笑道，」私事聊完了，那我們來談談公事。不知顏總，有沒有意向和我們公司合作，開個高定時裝珠寶展？」

嗅到商機的顏卿，頓時眼睛一亮。

辦公室外的助理默默點外賣，十分羨慕嫉妒身為女性的秘書已經下班回家。難怪顏總找助理一定要男性呢。唉～

而城市的另一邊，難得不在半夜進家門的霍星雲，也在等待他的外賣上門。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後悔自己應該洗完澡再等外賣的，下午的白毛汗被空調吹的糊在身上極不舒服。

幸好，並沒讓他難受太久，連接樓下門禁的可視電話響起，小小的熒幕上，正是外賣小哥的臉。

更可喜的是，外賣小哥還真的像模像樣地給他帶來了一盒炒飯。炒飯下，是個被報紙隔開的筆記本。

「這是我哥留下的，我這幾天一直帶在身上，想著如果你還來找我，我就拿給你。」

霍星雲慎重的接過筆記本，「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外賣小哥手裡緊緊攥著電瓶車鑰匙，一字一句道，「我哥他，是個正義感極強的人，他常教育我要堂堂正正問起無愧，自己又怎麼會誤入岐途？而且，我們雖然不富裕，但對物質也沒那麼高的要求，我哥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根本沒有販毒的理由。」

霍星雲點點頭，遞給外賣小哥五十元錢，「多謝你的炒飯。不要找了，天氣熱，送外賣很辛苦吧，多的錢，買冰棍吃。」

外賣小哥固執的將口袋裡的零錢全都掏了出來，一塊五塊的好不容易湊足三十五，整整齊齊放到門口的鞋櫃上，想了想，解釋道，「我不買份炒飯，老闆不讓出來。」

霍星雲看著他，突然問道，「你，知道『天空之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