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藍垂著眼，視線定定的落在桌上的字跡之上。

這，是他第一次，在姜懷濟的面前，真的表現出他與人相似的一點。

就是，他會寫字。

姜懷濟就這麼迷茫的看著桌上的字，每一個字，每一筆都不放過。

只是，他就這麼看著，卻忽然發現，他不認識桌上的字。

一個也不認識。

明明，他是認字，並且也會寫字的，可是，就是不認識桌上的任何一個字。

似乎，那任何一筆，他都分辨不清。

只覺得一片模糊，看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小乖他……到底寫了什麼？

姜懷濟的視線，頗為迷茫的看向真藍：「你……說什麼？」

真藍看著桌面，第一個字已經消失了的那一行字，然後，又沾了茶水，在桌上一字一頓的寫了一遍。

在這一次，和上面那句話，沒有半分的區別。

似乎，每個字，每一筆的停頓，都是一樣的。

真藍就這般，盯著自己的字在看，並未去看姜懷濟。

相比於姜懷濟的樣子，上官玲卻已經淡定多了。

她早就知道，真藍不一樣，並且也會寫字。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真藍的能力，已經被徹底封印，沒辦法展現分毫。

只能在這個人類的身邊，做一隻貓。

但是，上官玲卻清楚，這個人，在真藍的心裡，佔據了多麼重要的位置。

那絕對，是比真藍自己還要重要的位置。

聖詠，可不是誰都能吟唱的。

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她不知道這個吟唱的代價是什麼，但是，他們族中，千萬年來，經歷了無數次的世界革新，也未曾解決的問題，可不是那麼輕描淡寫，便可以做到的。

只是，這樣的事情，真藍卻應了下來。

為了這個叫姜懷濟的少年。

只是，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此刻，真藍在做的事情，卻是將他推出去，推到她的懷中。

就算是上官玲，此刻也覺得雙眼發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轉過了頭，不敢再去看那兩個人。

今早，上官玲便已經發現了，姜懷濟看到真藍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多少也猜得到。

尤其，是看到姜懷濟現在的樣子，上官玲更是清楚，怕是這個少年，也喜歡上了真藍。

只是，現在，卻被逼的，變成這樣的想法。

上官玲此刻，心裡也動了惻隱之心，她想去幫助這兩個人。

然而，她一個自身難保的人，卻不知該如何去做。

真藍用爪子佔了茶水，在每次字跡淡了的時候，就補上一筆，然後，讓這一行字，一直停留在姜懷濟的面前。

這樣的做法，不只是對姜懷濟殘忍，就連對真藍自己，那也是一種殘忍。

只是，真藍現在，已經疼得麻木了，分辨不清，這顆心，到底是在疼，還是已經不知道如何去疼了。

姜懷濟忽然伸手，打翻了茶碗，然後，將那字跡盡數毀去。

眼中，帶著濃重的痛楚：「不是的，小乖是貓，小乖是不會寫字的，你們在騙我，我的小乖呢？我要去找我的小乖！」

說著，姜懷濟就起身，跌跌撞撞的往樓上跑。

然後，回到房間之中，不斷的到處亂翻：「小乖，你在哪裡，別跟我鬧了，快出來，小乖？我給你準備了小魚幹，小乖……」

就這樣，姜懷濟一聲一聲的叫著真藍。

真藍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姜懷濟。

此刻的姜懷濟，給真藍的感覺，就像是已經完全的壞掉了一樣，就像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

若是平時，姜懷濟這般，怕是早就已經發病暈了過去。

可是，在天棄紋的阻擋之下，他便毫無問題，還不斷的在房間之中翻找。

然後，抱著包著真藍毛髮的布包，將它緊緊地抱在懷中：「小乖，你要吃什麼？」

接著，又摸了摸那布包：「小乖，你怎麼不說話？」

真藍就這麼看著姜懷濟，爪子死死的抓著地面，卻無能為力。

他做不到去找姜懷濟，也做不到說任何一個讓姜懷濟聽得懂的字。

他只能，這麼看著姜懷濟。

不知何時，上官玲也站到了真藍的身後，視線落在了姜懷濟的身上：「其實我覺得，這樣對他，也許太過殘忍了。」

真藍垂著眼，默默的走入房門之中，只是，卻仍然看著姜懷濟，一聲不出。

少女蹲下身，將真藍的身子轉過來：「你該告訴他，你只是暫時無法變成人形，很快，你就會恢復過來。」

真藍頓了頓，然後將爪子伸入少女手中的茶碗之中，在地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到：然後呢？我救不了他。

上官玲嘆了口氣：「也許，他不需要你救他，只需要你留在他身邊，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可以深刻到什麼程度，但是，卻看得出來，你就是他的全部，就像是他對你一樣的那麼重要。」

真藍身子一顫：他會想清楚的。

上官玲搖頭：「他想不清楚。」

真藍沉默了，默默地看著地面上的字跡消失，然後在看著地上的水痕，怔怔的發獃。

他清楚，那個坐在床上的人，此刻，多想讓他過去。

可是……

他能怎麼辦？

他抵抗不了天道輪迴，無法做到救他。

也只有，被天道厭棄，方才能做到，保住他的命。

真藍抿著唇，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束手無策之感。

看著姜懷濟難過，真藍的心更是疼的難以忍受，可是，看著姜懷濟死，他卻也做不到。

兩邊，都是真藍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此刻他卻必須去做一個選擇。

真藍深吸一口氣，抬腳，似乎想要朝著姜懷濟走過去。

真藍清楚，姜懷濟在等他。

等他給他一個答案。

可是，這個答案，他給不出。

不管是殘忍的結果，還是不在堅持，對於真藍來說，都是格外的困難。

面的愛人的生死，他能怎麼辦？

他能怎麼選擇？

真藍只是，就這麼又收回了腳。

忽然，他理解了，昨天，姜懷濟的那一番掙扎。

承認自己喜歡一隻貓，其實，真的很難。

姜懷濟能做到，便已經足夠證明，這份感情，有多深刻。

如今，換成了他，卻發現，他沒有姜懷濟那麼堅強，可以憑心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