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望之下掩蓋的往往是更深的絕望，禍不單行。

祁薄言從沉睡中醒來，頭痛得像要炸開了，他用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起身看到舷窗外一條白色水柱拔地而起，連接天地。

宛如游龍嬉水，從層層疊疊的雲端出發，呼嘯著盤旋著一頭扎進大海，攜了萬鈞之力而來，勢不可擋。

船艙外是凌亂不堪的腳步聲，還有響徹天際的呼喊聲，夾雜著恐慌向祁薄言湧來，吵得他心煩意亂，只想把這些聲音揮走，可這些聲嘶力竭的尖叫卻不肯放過他，填滿了整個房間。

祁薄言有些生氣，自己好不容易從昏睡中蘇醒，就來這麼一出大戲，他往細里聽，發現大家喊的都是「救命！快跑！」之類的求救聲，還有人癲狂了一般往海里跳。

他實在是搞不懂，怎麼自己一覺起來世界都變了，難道這隻是個逼真的噩夢？

正疑惑間，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他身後，在他眼上蒙了一張黑布，他伸手想要格擋，奈何使不出力，只得任這似敵非敵的人牽著走。

「你是誰？」祁薄言扯扯覆在眼前的黑布，偏了偏頭問道，這個動作讓他多了幾分可愛。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他似乎是很著急，幾乎是有些蠻橫地就要拉著祁薄言出房門。

可惜來不及了，原本還在視線盡頭的水柱像比閃電還要快，眨眼已至，三桅帆船瞬間被卷至風口浪尖。

祁薄言下意識地抓緊了身後之人的手，他好像聽到了整個船分崩離析的聲音，還聽到了殷越在門外急切的吶喊聲，叫囂著讓祁薄言趕快醒過來。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極目所見，是無盡的海水被卷到天上，船轟隆一聲從中截斷 破碎木板相擊而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就這樣被海浪拋飛，頭暈目眩，淹沒在了支離破碎的帆船殘渣里，融入到橫七豎八被甩昏過去的人流里，可身後始終有個人護住他，緊緊環抱他。

滔天巨浪涌沒頭頂，這是一個龍捲風也無法分離的懷抱，從某種意義上，他們早已融合到了一起。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歷經了幾千年那樣漫長而無望。

祁薄言渾渾噩噩間感覺到有人在海水裡使勁推他，模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穿來，「快游！別停下！」

那聲音催促著他，於是他幾乎是遵循本能地往前游，累了就順著海浪的方向漂浮。

祁薄言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或者說離死不遠了，長時間浸泡在水裡，不斷的運動讓他游泳的動作近乎機械，麻木不堪。

他堅持不住了，試圖睜眼，這時，一塊浮木被推至他身前，阻止了他摘黑布的動作。

「答應我，別摘下，往前走。」

祁薄言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噗嗤」一聲，如同游魚入海，轉瞬即逝。

他摘下黑布，只見得大海茫茫，數不清的渣滓飄蕩在恢復平靜的海面上，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此後那幻覺般的聲音再沒出現過。

他接觸過那人最真實的懷抱，很難欺騙自己方才發生的一切是夢，他很想告訴自己那人就是十七，可是十七怎麼會捨得和他相見不相識？

「我沒想到，你這小子竟會水。」這是災難發生後祁薄言聽到的第一句話，遇到的第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十七教我的，以前有人老是欺負我，把我扔水裡，後來十七就教我泅水了。」祁薄言說著搭上了殷越的手，借力上岸。

明明十七走了，生活里卻處處是他的影子，像個陰魂不散的魂靈在庇佑他。

祁薄言環顧四周，發現只有殷越一個人在沙灘上，衣服破爛，身上布滿縱橫交錯的傷口，可真像一個撿破爛的大將軍。

「其他人呢？怎麼只有將軍你一個人？難道全軍覆沒了？」

看著寂寥無比的島嶼，他不由得問道。